长街上飘来一阵悠扬的古风乐曲，吸引了楼顶四人的目光。
一个由八匹金鞍白马拉着移动舞台从长街尽头拐出来，舞台三面的实木围栏上缠着随风飘荡的红绸，红绸下彩灯依次亮起。
低沉的女声深情歌唱：“若我离去……”
“哇！有人唱歌！演节目增加旅馆收入也是个办法哎！”聆言大叫着，他把阿新的藤蔓当扶手，抓着藤蔓探身往下面看，半个身子都探出房沿外，一边还对阿新招手，“快来看啊。”
舞台中央是一把高脚椅子，唱歌的女生侧坐在椅子上，长发高盘，头上身上具是飘逸的白纱，裙摆和披肩下摆被夜空吹得摇动，宛若落入尘世中的仙女。
“若我离去，切莫追悔。
苍天由怜，当许我作冬末的雪。
寒霜化春水，只为你，只为你……”
女生侧着头，目光忧伤，单臂张开，移动舞台上的依次彩灯随着女生的手臂亮起，把整个舞台照亮。
舞台上还立着三个白色舞服的女生。女生们长发半散，在顶心分别束了赤红、萤黄、湖蓝的压发宝石篦子。这宝石成为三人身上唯一的亮色，身上纯白的舞服上绣着暗纹，飘逸的裙摆随着她们摆动的腰肢散开。
三女抬眸，目光和扫过那些看表演的npc，嘴角轻轻上扬，而后蓦然扬袖，围着中间歌手坐的椅子旋转起来。
“永不，永不！”歌声进入高潮。跳舞的女生们骤然一甩手，长长的水袖抛出，换来围观npc的惊呼和叫好。
一开始只有数十npc看表情，但这新奇节目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整条街上的npc都跑出来，追着车子走。
“……只为你，只为你！”女声越来越高，进入歌曲的后半部分，歌手站了起来，立在椅子上，唱得声嘶力竭，泫然欲涕。
聆言跟着哼歌，看得入神，单手抓着藤蔓，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房顶，却听阿新在他耳边阴森森道：“主公很喜欢这首歌？”
“还，还好吧。这可是古风金曲，原唱自己作词作曲，挺有名的，大家都很喜欢呐。我高中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全班都听这人的歌。”
阿新晃了晃藤蔓，差点把聆言抖到楼下去。
“啊！！！你，你干嘛！”聆言吓得死死抱住藤蔓，被清明拉回了房顶。
“你别招惹他啊。”清明道。
“谁，谁惹他了啊。我说的是真的嘛。”聆言嘟囔着，完全捉摸不清阿新怎么又恼了，他怎么说什么错什么。
“别闹了，看，她们的分数第一了。”段小鲁把分数面板推到众人面前。
分数面板首位赫然是洛绮的队伍，分数在飞快地上涨，跃过十万大关，和第二位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这样下去不妙。”清明皱眉，“不能让她们完成任务。三张窥探卡，她们就能找到自己组的内奸了。”
“捣乱去？”段小鲁把狙击枪从背包里拿出来。
“不行。孟婆还在呢。”阿新冷冷道，他藤蔓摇摇一指。孟婆正在二楼倚窗往外看，那神情明显是满意洛绮组的表演的。
“等等，那唱歌的是，是，是洛绮吗？”聆言难以置信地大道，“那就是那个洛绮吗！？”
女歌手峨眉淡扫，妆容古雅，只是略施粉黛，配上仙气飘飘的纱裙，一副文静娇弱少女的模样，哪里像那个满头脏辫、衣装不拘小节、举止洒脱豪放的洛绮。
聆言回想起第一次在厨房见到洛绮的时候，那一锅用棍子怼出来的色香味都黑暗的料理，喃喃道：“好吧，原来她真的是女孩子……”
“是她。跳舞的是阿玉，红绯和默笙散。陶和木卫二混在人群里跟着呢。”清明信手一指，给聆言介绍道。
“你们下去，我狙击洛绮。”段小鲁三下两下把狙击枪组装好，“孟婆找上来，我来对付。”
清明犹豫道：“你打不过孟婆！再说洛绮肯定有防卫道具，狙击枪不一定能破防。而且现在还不到减员的时候，如果你被洛绮或者孟婆干掉了，剩下我们仨，没有远程了怎么做护送任务？”
“我看，你是舍不得吧。”段小鲁笑嘻嘻地和清明开玩笑，“上一轮，不少人都觉得她对你有意思咧。”
清明叫道：“怎么可能！”
段小鲁把枪口架在窗口，用一条碎花头巾将前额的刘海兜起来，撇撇嘴，笑道：“急了？开个玩笑而已。不过上一轮那个小白和洛绮闹得很厉害的啊，大半玩家都知道。”
“没有那回事。”清明摆摆手。
段小鲁深吸一口气，透过瞄准镜看着舞台上的洛绮，红色的十字准星虚虚定在洛绮脸颊上，喃喃道：“我不用打死她，打断她的歌就行了。你放心吧。”
“等等！”聆言道，“只是打断歌曲的话，为什么一定要狙击她？”
“恩？主公有办法？”清明问道。
“咱们只要找个唱得更好听的，把观众拉过来不就行了。现在情况不是谁唱得好，谁拿奖励嘛？”聆言道。
“你唱？难道她还会停下来给你个唱歌抢分的机会嘛？互相对唱，比谁声音大？或者系统公正的赌局，轮流唱，你能唱吗？”阿新冷声反问道。
“我是唱不了，但也不能让段小鲁自己留在这里狙击吧……”
“当然！不然呢？主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阿新截断了聆言的话，嘲讽道，“不然你在这里狙击吗？你会吗？知道自己没用，就低调点，没人问你意见！”
聆言大声叫道：“你，你对我发什么脾气。现在就是打断她，后面的人能超过她吗？她说不定还有其他点子。这和我有没有用，会不会唱歌有什么关联！何况我是第一次玩，没有技能罢了。你等我攒够积分！”
“那你的意思是，就什么都不做看着她得分吗？这就是伟大的主公的好主意吗？你是怕连累到你吗？”
“我是说打断洛绮，她的分数也还在那，不会被人超过。咱们应该想办法在任务上面竞争，超过她的分数，而不是给她捣乱。何况就是打断她的歌，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聆言气得面色涨红，“咱们就不能就事论事讨论任务吗？”
“呵！”阿新转过身，藤蔓的阴影蔓延，阴沉的面孔如暗夜妖魔，机器合成的尖锐声音扎在聆言耳膜上，“讨论？你怎么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谁要和你讨论！真是倒霉到家了！才摊上你这样的新手主公！还不如我去杀光他们。你，看看你这副废柴的样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游戏赌上的胜负是什么！”
“是什么？难道还是输了就死了吗？而且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一定会输掉吗？我，我，”聆言实在说不出什么必胜的豪言壮语，只道，“重要的不是游戏过程的吗？难道你眼里就只有胜负吗？而且这任务是你们先说不做的，现在出了状况，还不许我说嘛？”
“呵？胜负？是的，只要能赢。这任务不能让既定玩家完成，窥探卡不能给她们，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明白，你还要说什么！就你有嘴吗！”阿新咆哮道。
“你别冲动啦！”段小路叫道，“哎哎，别吵架。聆言说得也有道理嘛。”
“哼！有道理他上啊！”阿新转过身，对着热闹的长街不再开口。
聆言气得说得不出话来，当阿新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心底的怯懦促使他退了一步，之前凝聚起来的勇气层层崩塌，嘴唇发着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羞愤在他心中爆发出来，化作声嘶力竭的谩骂声：你这个废物就会给人家添麻烦！你什么都不会！你有什么用处！总是要人保护！要人帮忙！想想你之前做的事！你拖累了清明！现在还拖累了阿新和段小鲁！如果没有你，他们的任务能轻松数倍！你这个废物！
但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试图讲道理，平复激荡的情绪：就算是现在实力不行，那你也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没有装备和技能，不是面对问题缄口不言的理由啊。这这游戏的装备和技能只能增加大家的武力，又不能增加智商，你也能破解任务的！
可不管理智说得多么有道理，依然无法抵挡那个歇斯底里让他退缩的声音。他不想做个讨厌的人，他不想闯祸，他不想做所有人的负担！他也想做那个闪闪发光，受人爱戴的人！可他不是，也不可能是。
他说得再有道理，也是纸上谈兵，他所有的缺点都是他抿紧嘴唇的理由。这游戏忽然变得陌生而可怕起来。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除非他有实力，不然他们是不会听他的的！如果他有实力，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都能得到支持，就是这样！他需要实力，才能让阿新俯首听命。
一定是这样！只要他有实力，他就能让他们都听他的！但他……
但他真的有那个可能吗？他希望在大学能有新生活，还是被室友讨厌了。他想在游戏里活出一个全新的自我，也失败了。
清明低声安慰劝解，让聆言别理阿新。聆言侧着头，也望着楼下热闹的长街。彩灯的光辉闪烁，人群沸腾，洛绮深情的歌声。
“其实我想……”退出游戏了，我是不可能有实力的，我是无法变得向你们那样厉害的。
聆言无法继续说下去。
清明耐心而真诚地注视着聆言，“恩？什么？？”
聆言的心快被清明清澈的目光压垮了，他摇摇头，忧郁地不做声了。
“别在意，你不用理他，他就这个性格。”清明拍拍聆言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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