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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今晨是季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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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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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砰地一声关了,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发懵。离婚协议。好好笑。婚礼上哭得像狗一样,不停表忠心,说要爱我一辈子,就差没有汪汪叫唤了。一转身,我倒成了被他嫌弃的老狗了。扪心自问,我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尽管工作繁忙,但只要有时间,对他简直是老佛爷般地伺候着。也许,真如他所说,我没有女人味?可能吧。可哪个女医生不是女汉子?我们若娇滴滴一副林黛玉状,手不能抬,肩不能挑,心肺复苏能做几个循环?血肉横飞的能缝几个?遇到喝醉酒要掀手术台子的,能按得住?吸毒人员来逼着你开,能撑到保安来?我没那个天赋,也没那份媚气。从我们认识,我就是这样子。唯一的解释,他不爱我了。即使我有女人味,他也会找出别的理由来嫌弃我。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得头痛,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肚子咕咕直叫。天塌下来了,也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购物车里堆满了各种高热量重口味食物:泡椒凤爪、卤猪蹄、香辣鸭脖、可口可乐、钵钵鸡林树永远嗤之以鼻的垃圾食品,终于没有人在我拿起它们时一副厌弃和不耐烦的神情,外加高高在上的鼻孔喷出的冷气。我想吃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还可以喝冰冻啤酒,雪花勇闯哈尔滨任我选!喝完一箱都没有人嫌弃!我在超市里仰天大笑,方圆十米的人们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水产区的大妈战战兢兢地藏起了菜刀。

    酒足饭饱,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首先要查hiv。这是必须的。这对狗男女。如今aids的发病率大大高于往年,我遇到过最年轻的aids患者,是一个17岁的高中男生,于手术前常规检查中发现。那男孩,没有什么特别,17岁的男孩该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我不好判断他染病的途径,但情窦初开的年纪,性传播的可能性最大。我还没有到生无可恋的地步,我还要好好活。定个日程,明天就查,三个月和半年各复查一次。如果没事,就便宜他随他愿,净身出户滚蛋。如果有事,哼哼,那谁也别想活。

    然后看看离婚协议书。嗯,这渣男还算有点底线,知道自己出轨,真的还是净身出户。我粗略算了一下,一套房子一百多万,无贷款无抵押,一个车位十几万,一辆大众高尔夫,记不清多少钱了。存款0来万思绪一下子飞回十年前,我们刚刚毕业,就在学校旁边的老区里和同学合租了一套房子,清水房,一点装修也无。厨房没有窗户,屋里老鼠横行。一台破旧的老电视,经常闪雪花,每次要用一把破伞伞把,如同打蛇打七寸一样,对准其头部一固定位置猛敲数下,画面才会重现,久而久之,伞把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弧度,由此获得了一气壮山河的封号:英勇无敌弯弯伞。为了破除鼠患,我花十块钱从通惠门菜市场门口买了一只中华田园猫,黄白相间,起名“黄咪”,喊着喊着就成了“黄明”。黄明来了以后,耗子是不来了,但我发现养它比养耗子费钱,买猫之前应该做一个猫粮售价的市场调查的,失算。不过黄明凭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和肉嘟嘟的爪子卖萌撒娇,哄得一屋子人的欢心,再多再贵的猫粮,铲屎官也给买。

    老区的旁边是一条浅浅的河沟,河沟的那边就是宽窄巷子的富人区,我们常常在停电的夏夜,站在阳台上,流着鼻血眺望对面灯火辉煌的豪宅,就像眺望另一个世界。一年后,我们有了些许积蓄,找到一处简单装修没有老鼠的房子,离老房子不远,仍然是老房子。在大年二十九空荡荡的街道上,林树拖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我们的全部家当,包括我的各种破烂玩意儿。我提着一个透明踏花被袋子,里面装着黄明。我俩冒着成都冬夜阴冷潮湿的寒风走向我们的新家,走几步路就要对视一眼,看看对方冻红了的鼻头,傻笑几声,套用一句俗套的话就是,冬夜如此寒冷,而我们的心如此温暖。

    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充满了财产数额的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我大口大口灌着酒,热泪长流。我觉得此时应该高歌一曲以泄心头愤懑:“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引吭高歌,我醉眼朦胧地一扫,啊哈,是欣姐。

    我在横飞的唾沫中杀出一条血路,大吼一声:“你们有没有查过hiv啊?”

    贱男呆了几秒钟,总算对得起我平时进行的医学知识教育,看样子是反应过来hiv是什么了。他气得指着我手指乱抖:“你这个医学怪人!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一张a4纸刷地盖到我脸上,“离婚协议!看好了签字!”

    林树轻轻叹一口气,“你真的不知道?他们都说你不知道,我还不相信,只当你是故意装聋作哑。上次你值班时想探探你口风,结果见到你才几秒钟。你是有多粗心?我和她快一年了,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都说女人有第六感,我看未必。”

    他顿了一顿,语气变得嘲讽起来:“不过,你不算女人。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样儿!你看看衣柜里,几万年前的衣服还在穿。你脸上除了宝宝霜,还有什么保养品化妆品。你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样子,哪一点有女人味!”

    他说得太激动,脑门上青筋乱跳。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只管发懵。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这些不是被他称赞为单纯、不做作、难能可贵吗?这才几年的时间,以前的清纯白兔就变现在的蠢笨熊出没了?都说女人的心,天上的云,云好歹在下雨之前你还能看得见嘛!男人的心,就是天上的鸟,嗖的一声就飞走了,影都看不到,完了还扔颗炸弹下来恶心你。

    !h!a!!

    我和贱女人间接进行了体液交换!

    如果贱女人不止林树这傻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又不止这一个女人h,!

    “肖遥,我们离婚吧。”

    我的大脑仍然处于混沌状态,我茫然地想:离婚?离婚?离婚!

    我轰地一声撑起来,几把抹掉眼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慢着!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这一年中,这个贱男,和我睡,同时还和那个贱女人睡!

    她?她是谁?谁是她?

    我瞪大眼睛。

    “肖遥!肖遥!不要睡了!我有事跟你说!”

    我口齿含混地回应他,稀里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跳似乎已经停止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前几天值班还来陪我吃饭,尽管我因为收急诊扔下他一人,但至少,一切都尚属正常。发生今天的事,究竟是他之前刻意隐瞒,还是我神经太大条?

    半晌,我艰难地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她怀孕了。”

    窗外是周末清晨明媚的阳光,六月才开始,成都的空气中已有了火辣辣的灼热感。他逆光而坐,面目不清。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我才下夜班,我头脑不清,我累昏头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重重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啊,终于可以放平了!”

    我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就那一瞬间,我睡着了。

    朦胧中,我似乎听见林树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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