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萝丝丽尔女王的话，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说实话，虽然我确实觉得米艾卡利斯家族在上层贵族世界里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富有和不凡，但一直以来我的这种认知都是建立在血统和家族历史上的，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这样惊人的背景存在。
毕竟，能获得帝王之名，某种意义上来讲难道不是已经和国王平起平坐了吗？
“呵呵，看您这么吃惊的样子，想来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有这样的秘密吧。”
萝丝丽尔此时欣赏着面前的维丽尔斯难得的窘态，有些愉悦的笑起来。
“事实上呢，在遥远的时代，我们皇族与米艾卡利斯家族有着深厚的姻亲关系呢，所以说你们的血统高贵可不仅仅是家族历史悠久的关系。”
呃，那也就是说……
“没错哦，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算是您的远房表姐呢。”
咳咳，这我可不敢当。
“其实在我曾曾祖父的时期，米艾卡利斯作为鹰的活动还是很活跃的，对帝国而言，国王必须是神圣、高洁并且威严的存在，可真正具有威慑力的威严，是很难单纯的依靠政治手段得到的。”
啊啊，所以才需要像米艾卡利斯家族这样的存在吗？
因为有些事情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亲自出手的，无论是立场也好，还是名誉也好，都不会允许王这样做。
而对这样的王而言，米艾卡利斯家族这只凶猛嗜血的猎鹰，就是手中所能支配的最好武器。
“王与鹰在某种意义上是绝对对立的两个存在，嗯——就拿镜子来打比方吧，王是正面，代表着绝对的光明；鹰是背面，象征绝对的黑暗。只有二者相平衡的时候，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才可能是安定的。我这么解释的话，您能够理解吗？”
说罢，萝丝丽尔笑吟吟的看着我。
“……是的”
怎么会不理解呢？这是帝王学中最黑暗，却也最为真实的部分。
说到底，这个世界并不是非善即恶这样单纯的存在，黑与白是不存在分明的界限的。那游走在其中的灰色地带，是每一个国家都无法避免的，所能做的唯有妥协。
真是……现实到令人厌恶的程度。
“那就好，让我们继续吧。”
仿佛没有注意到我此时的表情一般，萝丝丽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遗憾的是，这样的关系并不是永恒的。”
“在曾祖父在位期间，发生了一次政变。啊、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格兰斯特’之乱，不过这个名字是胡诌的，发动这场政变的，正是当时的国王陛下、我的曾祖父大人的表弟，也就是您的先祖，当时的米艾卡利斯家主，虽说不是直系，但血缘还是很接近的。”
所以说我还是乱臣贼子的后代咯？
我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我想，大概没有人会真正愿意世世代代都只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孙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吧，但无论是什么理由，那位大人背叛了皇室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只是，虽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时期，叛乱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明明是有着强大实力和资源的米艾卡利斯家族吗？”
我忍不住问道。
在我的认知里，能得到深夜帝王这样称号的家族掌握着各式各样的资源——甚至是关于皇室的负面内容，更有着皇室血脉的加持，有着如此优势的家族最终还是会输什么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是呢，就这一点我也很是迷惑，不过虽然众说纷纭，最受认可的说法是当时的米艾卡利斯家族出了内鬼——一个据说很有能力和野心的旁支子弟，比起皇位他显然对米艾卡利斯家族本身更有兴趣，因此——”
“有了这个人的横插一脚，一切就都结束了。”
来自友军的背后一刀吗，真是令人脊背发寒啊。
“接下来，您一定是想知道为什么有了如此的行为之后，您的家族为什么还能够享有着现在的一切尊荣存在于此吧。甚至连一点点受到惩罚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有的哦，惩罚。”
我感到女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由于一切的叛乱都还只是在城堡内进行的，还并没有向外界走露出风声，于是曾祖父大人下令杀死了所有直系一脉的米艾卡利斯族人——包括下嫁到那里的罗莎利特王女殿下，曾祖父的亲生姑姑。就连目睹了一切的普通佣人都没有放过，他说：
‘王的尊严有时是需要用血来维护的’，
然而，基于一个矛盾的理由，他却没有办法对整个米艾卡利斯家族下手。”
我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这个理由。
“因为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壮大，这个家族已经过分强大，有着不输皇室的实力和人脉，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握着太多皇室并不想为世人所知的东西……对吗？”
我艰涩的说道。
“没错，说来惭愧，我的曾祖父大人虽然说不上是位昏君，也有着一定的果决与判断力。但确实也算不上一位有能的明君。经过那场叛乱，国内上下动荡——尤其是黑暗势力的紊乱，导致政权已经很不稳定。”
“不仅如此，虽然曾祖父大人也试着找过能够替代米艾卡利斯家族成为王之鹰、接手一切的家族或势力，也有不少家族对此欣喜若狂，争先恐后，但当时举国上下实在没有能与米艾卡利斯家族匹敌的存在了。而已经所剩无几的时间也不可能允许他再去扶持这样的一个家族出来。”
“无奈之下，曾祖父大人决定，继续任用米艾卡利斯家族。”
“他用了一些手段暗中除掉了那个知晓一切的米艾卡利斯家族内鬼，然后从家族旁系中挑选了一个年幼的健康男孩过继到直系家谱下，作为新一任的家主——被国王所暗中支配着的傀儡。”
“接下来的事情，凭您的能力应该已经能够猜想的差不多了吧？”
明明刚刚还在说着如此隐晦的皇室密辛，此时萝丝丽尔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愉悦的笑容。
“……凭借着米艾卡利斯家族尚存的余威，动荡逐渐平息了。然而在那之后，新任家主对家族的秘密一无所知，老一辈的人又对此绝口不提，而政治清明，已经不再需要借助任何关于这个家族的力量，您的曾祖父大人趁此机会逐渐对米艾卡利斯家族进行了分权——直到现在，使它完全成为了一个须有其表的空壳。”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却始终身为奴仆的可悲家族，殊死一搏最终分崩离析的悲剧。
“嗯……您总是这样，每次都只说对一般呢。难道是故意对我留有余地吗？真是的。”
萝丝丽尔看似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我没有答话，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其他的什么，抑或只是单纯的不想承认。
“您的推理至少在一百年之前走向都是完全正确的，直到您的父亲，艾登谢尔·米艾卡利斯的出现为止。”
“那是一位真正的有能之士，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自己家族的过往，总之，当他还仅仅只是家族中的长男的时候，在帝都的黑暗世界就已经有相当可观的人脉了——当然，这是我事后调查所得知的。实际上，从我的祖父开始，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呢，没有了米艾卡利斯家族的暗中管理与清洗，这个国家的黑暗与腐烂的部位越来越多，祖父大人贪图享乐不理朝政，而已故的父王大人也对此有心无力，束手无策。”
“在这种情况下，您父亲的崛起被默许了，仿佛米艾卡利斯家族的光辉过去即将被重现于世那样。”
“然而，这样的一位大人却在三年前与自己的夫人一起不幸死于事故。”
“不过，我并不认为，那仅仅是一场不幸的事故那样简单喔。”
我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是证据的蛛丝马迹能够证明是人为的，但据说就现场情况来看，确实也不是单纯的事故。”
“只是实在找不到犯人罢了，这样就结案……这样的事情在如今也并不鲜见，不是吗？”
萝丝丽尔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的嘴角扬起了一种笃定的、志在必得的弧度。
“所以，维丽，要不要成为我专属的猎鹰，在捕食猎物的同时顺便通过自己的手去查明真相呢？”
听着她的话，我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我的父母，从出生起就没有真正相见过的亲生父母，我本应该对他们感情疏淡才对的。可我却始终记得，无论是幼时那只抚摸着我额头的温暖手掌，还是带着些许悲痛和浓浓不舍意味的冰凉泪滴滴落在脸上的触感。
有着让人眼眶湿润的温柔与怜惜。
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存在不明不白的死去，而自己连追究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如果说想要达成自己最初的目标使我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个邀请，那么这件事就是最终使我下定决心接受眼前的一切的最后防线倒塌的直接原因。
尽管还穿着裙装，我却用授爵时使用的单膝跪地的姿势立在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女王陛下面前。
萝丝丽尔愉悦地笑了，轻轻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而我低头，虔诚地在她手上那只印有皇室纹章的戒指上印下一个吻，宣誓忠诚。
“维丽尔斯·菲安·米艾卡利斯，从现在起，我认命您为我的‘猎鹰’，并正式授予您侯爵的爵位——”
“嘛，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麻烦您亲手解决眼前自己遇到的麻烦才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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