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老取名单一个“老”字，早些年前就已经名副其实，在玉雕界已是大师级的人物。业内人称“矶老”是尊称，不再是其名。
但矶老行踪常年不定，大多人只见其作品不见他人。这回对方主动推荐徒弟过来，简直让厂长受宠若惊。
温矶想说自己是他儿子，不是徒弟。但想想也没必要，就点头认下了厂长的误会，礼貌回道：“他很好，谢谢您关心。”
厂长又热情地招呼了好多话，温矶不善与人交谈，基本只听不答，实在是不行就回一两句。折腾了半时，厂长才心满意足把华英光叫来。
观心玉雕室带班的师傅有十个，每个人名下都有好几十号的学生。其中华英光是里面技术最好，名声最大的，他所带的班也是观心玉雕室最好的班。
很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进来，戴着眼镜，身材偏瘦，眼角布满皱纹却不见老态，神采奕奕。
听说温矶是矶老的徒弟，华英光态度也很热情，他拍拍温矶肩膀，语气和蔼：“伙子好好努力，早日出师，不要辱没了你师父的名声。”
温矶温顺点头。
看他乖巧的模样，华英光更生好感。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绷带，语带关切：“你手怎么了？”
温矶解释：“不心弄伤了，医生说没大碍，皮外伤。只是我是左撇子，这几天可能没法雕刻。”
“没事。”华英光笑笑：“我们这行手很重要，好好养伤。”
因为初来乍到，温矶暂不用去玉雕室。华英光叫来一个学徒，帮忙带温矶到宿舍。
温矶的宿舍在三楼，单人间。麻雀虽五脏俱全，设施也很新。
不用和人同住，温矶松口气。他长这么大没什么朋友，也很少和人交往，从懂事开始身边围绕着的就是各种玉石和雕琢工具。
别的孩子爬树摸鱼时，他就闷家里玩石头。别的孩子背着书包讨论功课时，他已经能用比他还大的切割机切石头。
可能他天生感情就比较淡漠，不仅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很享受。以至于，他越来越孤僻，平时除了父母几乎没跟人说过话。
看宿舍积了些灰尘，温矶打来水擦拭一遍，又拖了地，这才去浴室洗澡。换身衣服出来，他把大背包里的衣服拉整齐挂上，开始盘算需要买哪些日用品回来。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
温矶拿起来看，是刚加的群有人说话。他点进去就跳出来一个，让新来的学徒去看群里“新生须知”。
他点开须知，细细看一遍，眉头皱起来。
须知里除了一些杂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玉雕室的玉雕车子也都是自备。温矶看完，陷入英雄为五斗米折腰的困境。
事实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给他钱包里塞满了钞票和卡。可惜温矶一只社会菜鸟，根本不懂财不露白，直接火车站打开钱包买票，就被一浓妆艳抹的女人看上了。
一天一夜的火车，长路漫漫，旅途无聊。女人主动找他聊天，靠着如火热情，舌灿莲花，成功忽悠了温矶下车跟她一起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那暗巷，女人和暗藏的同伴凶相毕露抢了他钱包。混混闻声赶来滋事，女人边逃边胡诌他是她儿子，他就被混混揍了，幸好何斯谅救了他。
钱包被抢走，温矶手里只剩下何斯谅给的钱。买玉雕车子不够，但是生活日用品还是绰绰有余。
第二天早上，温矶锁上宿舍门，打算先去一趟超市。
路上，温矶接到父亲的电话。
温父为人严肃，就算是和儿子说话也一丝不苟：“到玉雕室了？”
温矶嗯了一声，没有平时父子间的热络，相处模式和父亲的其他徒弟差不多，温顺有礼，语气恭敬。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不善言辞的父子俩有一瞬间的沉默。
温父叹口气：“你在怪我。”
“没有。”温矶立刻否认。
他真的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只有对自己的挫败。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还被父亲以历练之命放逐，只能说是他自己的失败。
温父语气多了些无奈：“我没有否认你的天赋，更没有否认你的努力，你的雕工远胜你其他师兄弟。但是，这还不够，你的作品没有灵魂，你懂我的意思吗？”
又是这句话。
温矶咬住下唇，垂下头，没应声。
得不到回应，温父知道自己又一次对牛弹琴了。他叹口气，循循善诱：“好的玉雕师，能够赋予作品灵魂。可是你的作品冰冷无一丝人气，我感觉不到你的热情，这就是我让你出去历练的原因。”
温矶不服气，难得地辩驳：“只要是玉石，就是冷冰冰的。作品只要足够精致，构思足够精巧，那就是好的作品。父亲，你所说的灵魂，人气，热情，这些东西虚幻到我无法接受。”
“你还是不懂。”温父有些失望。
这失望刺激了温矶，满腹的不满和被放弃的自我怀疑，让他红了眼圈。
温父最后说：“你找到答案那一天，再回来吧。”
握着手机，温矶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把手机放到口袋里。他无法理解父亲的话，不管对方说了多少，在他听来都是借口。
他只是让父亲失望了，被放弃了，这才是真相。
玉雕厂地处偏僻，占地广，最近的超市也要坐三站公车。温矶去买了生活日用品，站在大街上，盘算着怎样才能买到玉雕机子。
就算是最便宜的，他目前也买不起。
刚刚父亲打来电话，出于最后的自尊，他没说缺钱的事。
思前想后，温矶觉得剩余的钱运气好或许可以买个二手的。八九成新的不行，一两成新的总行吧？
他拿出手机，搜索附近哪里有二手市场，好天黑前去淘淘看。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一亮骚包蓝超跑停在温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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