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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红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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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寂静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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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还有一些原因隐藏于红棉内心的深处。听过那个故事吗?两个女人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说自己是孩子的母亲。当判官提出要拿刀将孩子斩成两半的时候,孩子真正的生母选择了退出。这其实是一种古老而深沉的表达爱的方式,以自我的牺牲来成全自己,与其说是“牺牲”,不如说是一种对纯粹感情的捍卫。金儿困于得不到陆昭的爱,而红棉也得不到陆昭的回应,所以不能不说这里头有些赌气的成分。

    红棉被抬进了一处园子里,一个丫鬟将她迎进了一间门朝北的屋子,屋内一张床帐,一套桌椅,很是简陋。她坐在桌旁,环视四周,空空荡荡。她想着,如果要见孛罗帖木儿,估计最早也得是晚上。正思忖着,看到一个人掀帘子走了进来,竟是塔娜。

    如今的塔娜,已经比在邯城时瘦了一大圈,也比前几日花会时更憔悴,脸上因涂了太多的粉而显得苍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美。那双眼睛愈发得锐利和冷漠了,脸上明明挂着笑,红棉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呦——怎么是你啊——”塔娜径直走了进来,坐在红棉对面的椅子上,空洞的眼睛里冒出了挡不住的嘲讽和喜色,“昨日我听说大人要姓陆的在你和金儿中选一个给她,怎么,他不要你了?”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空气仿佛凝固了。

    塔娜噗嗤笑出了声来,“窦红棉,你知道我这次有多高兴吗?我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你每次见我都是一副怜悯和同情的眼神,就像对猫狗一样。这次,我们终于一样了,你也有被人背叛抛弃的时候,哈哈,想想就开心——本以为姓陆的多在乎你呢,看来是我眼拙看错了。也是,这天下的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子,没一个好东西,谁让你没那金儿漂亮呢。”塔娜冷哼了一声,然后冲红棉使了个眼色,声道:“我跟你说啊,这个孛罗帖木儿简直就是个魔鬼,今晚你就晓得了,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哈哈——”塔娜伸手摸了摸红棉的脸,“打扮打扮还是有几分姿色嘛,幸好红骁死了,要不他得多心疼啊——”说罢便起身出去了,大概是红棉的沉默和眼中的泪光让她感到了些许不适吧。不过出门后她又折回来,掀起帘子,冲屋里的人狠狠地吼道:“我一定会报仇的,窦红棉,你等着!”

    红棉的泪滑落手背,心撕扯般生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姐妹,竟然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红棉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整理了整理衣衫,呆呆地盯着从窗子破洞中透出的暗淡的光,陷入一阵恍惚之中。

    她想起了不久前在邯城杀那红衣喇嘛的事,想起了死去的红骁,想到跪在地上痛哭的七,想到一脸决绝悲愤的大风,想到陆昭在瓮城中杀人时血红的眼睛和假意的卑微与谄媚,想着刚才塔娜愤怒而扭曲的脸,想起金儿在来汴梁路上的假意逢迎,一边想着一边不停地打着冷颤,感觉到通身彻骨的寒冷。

    死亡有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休无止的爱别离、怨憎会和求不得,可怕的是被无常支配的残酷而漫长的命运。世间人如棚头傀儡,遭遇半点由不得己身。

    红棉自惭形秽,她觉得自己受的苦在那些人所受的屈辱面前,是多么得不值一提。苦总会有吃完的时候吧,总有苦尽甘来的日子可以去期盼;但屈辱如烙铁加身,会存留一辈子,让人如临深渊,寝食难安。

    陆昭此时在做什么呢?他一定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吧,也一定会一次又一次想豁出一切来解救她。

    但红棉也知道,陆昭终究是不会来的,他是做大事的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是为了大局,他即使不爱金儿,也不会任由金儿以身犯险。而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跟金儿也差不了多少。他是做大事的人,金儿也是,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而她红棉,也必须是。

    整个白天,红棉都恍恍惚惚,没什么人搭理她,也没人给她送过吃食。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去,傍晚时分,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说要为她梳洗打扮。

    “姐,前几日有个女子拿金钗企图行刺将军,之后将军便规定了,头上不能戴这些首饰,还要搜身。”丫鬟取下了红棉身上的簪子和其他首饰,收到了一个盒子里,然后为红棉洗漱,从内到外为她换了一身轻薄艳丽的织锦衣服。收拾完之后便引红棉出了屋子。此时,屋外已停了一个紫衣轿,两个厮等在那里。

    这时,从对面屋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塔娜,红棉没想到她就住在自己的对面。

    只见塔娜倚在门边,静静地看向这边。红棉没有上轿,而是对一旁的丫鬟道:“妹妹,请稍等。”然后径直往塔娜那边走去。

    塔娜见她走来,便不去看她,而是垂眼玩弄起了手里的帕子。红棉走到她的面前,声音得不能再了。“对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机会逃出去,一定不要再犯傻了。这世上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因为仇恨而伤害自己是最不划算的。我窦红棉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你放心。”红棉说完,缓慢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塔娜的脸庞。塔娜浑身一颤,但并没有动弹,一直垂着眼没有看红棉,眼神却是愈发得空洞和萧瑟。

    红棉摸了摸塔娜的脸庞,继续往上,抚摸着塔娜的头发。

    她趁那些丫鬟厮不注意,迅速拔出了塔娜头上的一支发簪,紧紧握在了手中,悄悄藏进了自己的怀中。

    塔娜猛地抬头看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盯着红棉的眼睛。她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红棉垂下手,笑了笑,然后扭头转身离开,径直上了对面的轿子,她掀起轿帘,继续看向塔娜,塔娜呆呆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越来越远。

    厮们抬着轿子出了园子,庭院中林木郁郁葱葱,遮住了今日西天最后的几缕夕阳,而漫天的夜色如黑云一般扑面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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