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布防图仍需要核实，城防调度随时都可能更改，要慎之又慎，既不能太早送出打草惊蛇，又不能太晚送出贻误战机。而且，一直以来，陆昭除了周大志之外，几乎从未与刘福通直接接触，怎么让对方相信这图的真实性，也是一件需要费心安排的事情。所以，对于暗杀行动，陆昭准备停下手。
整个下午，红棉和柳青跟着陆昭在外头瞎逛，其实是借机探查几处地方，核实洪升的那份兵力布防图。
汴梁城很大，过去曾有东西南北近二十个外城城门。后来只留下五个城门供人通行，其他的门都被封死了。这五个城门互不对照，加上汴梁城中丁字路口甚多，不熟悉的人行走其间很容易晕头转向。红巾军即使攻入城中，也不代表最后的胜利，到时候巷战也是很要命的。
更何况，汴梁城河道众多，尤其是汴河贯通东西，两端的兵力也不会少。红巾军近年来多次攻打汴梁都未成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并没有控制汴河的流通，朝廷的粮资供给得以保证，此外每当遇到危险时候，还会采用“以水代兵”的恶毒法子阻断敌军或者与城池同归于尽。曾几何时，南宋高宗曾使用过这种恶毒法子对付过金兵。
在北城，陆昭还携礼品去拜访了汴梁城守将竹贞。刚好扎西喇嘛也在门口，红棉便没有进去，在外头候着，无聊地看着路上的行人。
也是巧得很，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背着斗笠绑着头发身形颀长的男人，一身蓝布短褐，一手里提着宝剑，一手拎着个包袱，在路的对面走着，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往竹贞宅院这便看。红棉看到那人，心头一震。
你道是谁？
那是她的大哥，红石。
红石自然不会留意到她，毕竟很多年未见，而且红棉还一身男人打扮。
但红棉是能认出他的。
因为，红石和红骁是双胞胎兄弟。如果他们面无表情地安静地坐着，很少有人能分清楚他们。不过，红骁腿脚有伤，这是外人分辨他两个最大的标志。
但红棉知道，这两个哥哥是很不同的。红骁总是默默地待在一边，做得多说得少，而且是个很踏实懂隐忍的人。
而红石则相反，总是那么自信，那么张扬，走路带风，心高气傲，且嫉恶如仇。
怎么会？大哥竟然还好好活着，竟然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不可能是幻觉或者白日梦。
红棉激动的情绪难以遏制，但她知道，此时，并不是相认的时机。她垂着脑袋埋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去追随那个人影，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的时候，她终于控制不住地追了过去。
路上人也不少，红棉朝刚才看到红石的地方跑过去。四处张望，还跑进了一旁的瓦市里，哪里还有红石的影子。
瓦市里头吹拉弹唱杂技幻术引得人们一堆一堆乱哄哄地聚在一起，红棉脑袋里更乱了。
巨大的失落感降临，让她恢复了冷静。她才有时间去想一起更重要的事情。
红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了音信？他来这儿同花会有关系吗？
她知道这次花会是朝廷别有用心之举，来这里的人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其余的人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她不得迫使自己去考虑这些问题。
还来不及细想，她已找到了答案。
因为当晚，她便又见到了红石。
地点竟是在潘楼。
而他，竟是当天献台的优胜者，名字不叫红石，叫石九，仍旧戴着个大斗笠。
红石的目的是什么？红棉猜到了。
他们的父亲在当年的那场河工暴动中丢了性命的，作为父亲骄傲的长子，面对因乱世而渐渐衰退的家族，以及建功立业的狂妄的梦想，红石心中对红巾军一直有着近乎固执的仇恨。这也是当年他离家参军的原因之一。而这次花会，本就是江湖中人攀龙附凤的好机会。红石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晓得这些。
她扭头看到身后的陆昭，他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从那表情里，她晓得他已经见到并认出红石了。而这里认得红石的，也不仅仅他们两人，那个驼子、独眼人，还有塔娜、洪升，他们都会认出他来。
事情越来越乱，一边是红石，一边是陆昭，这两个人在撕扯着她的心。
这两个人即将要做的事情会不会伤害到彼此，任何一方受到伤害，都是红棉不愿意看到的。她被这种两难的情绪困扰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仿佛怎么做都是错的。
石九当天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因为大家都在谈论另外的事情。
就在傍晚，冯秀才的尸体被发现于城中的一处林子里，身上同样留有白鹿的血印章，而且那地方是汴梁城中夜市的核心区域，就靠近瓦市，所以不像前两次那样悄无声息，而是一片哗然，潘楼中也引起了不晓得骚动。
“包笑天、华晓峰、冯秀才，他陆昭怎么没有事情呢？”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你就不晓得了，陆昭他背后是周王张士诚，是红头出身的，而且是个墙头草。红巾军这是给人家留了面子的，不想把事情做绝罢了。”有人道，“不光他没事，你看那个穆昆也没什么事，人家是苗人，如果不是撕破了脸，可是动不得的。”
“那下一个该是那对罗刹鬼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好嚣张啊。”
“更吓人的还有哩，听说刘福通快打来了，总是我明天是要回老家的，这热闹不能看了，看着看着说不定性命就没了。”
“你说，这个石九是怎么想的？这节骨眼上还敢报名？这家伙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