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刚刚缓过来的外婆被二女儿舒芳的一句话吓住了，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和娘进屋，听娘和你说！领着你的弟弟和妹妹，别摔了！”外婆娘几个互相搀扶着走进了青砖砌成的屋；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朦胧的灯光，给院洒下来昏黄的光晕；马车依旧静默在院子的正当央，昭示着整个家庭的不幸。
“母亲，我终于见到你了！”静蕊喃喃低语着，眼泪潸然而下：母亲去世已经整整三年了；三年来，静蕊是“不思量，自难忘；百里孤坟，处处话凄凉”！想来自己还没有让父母合葬，就愤然选择自杀。“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不孝？”静蕊羞愧难当，“母亲。我该还你一份安息，让你和父亲在天堂里幸福！放心，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定会履行诺言！”
“爹！”一声痛断肝肠的嚎哭后，木门被冲开了，母亲张舒芳一头撞了出来，扑在马车上的父亲身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舒芳，快起来，你这样哭，你爹就不能走得安心了！”外婆扳住了最是喜爱的二女儿的肩，把她轻轻地揽在了怀里，“我可怜的孩子！”
“娘！”“娘！”站在地上的海北和舒欣不知缘由，只知道和姐姐跟着娘一起哭。
“二婶，我回来了，东西都买了，入殓吧！”海东一脸大汗地回来了，他的身后，几个伙子抬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好的！”外婆把几个孩子拢在怀里，“等我把孩子们领屋里吧！”说着，外婆伸开胳膊，搂着孩子们进了屋；在屋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外婆隔着门缝，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永别了，宝田！安心地走吧，我会带好咱们的孩子，包括我肚子里的，我会把她（他）顺利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此刻，马车，丈夫，最后在外婆汹涌的泪水中模糊成一片惨白。
“哎呦，二弟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一个大约四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扭动着肥胖的腰身，扇乎着一双肉乎乎的大手，扑向马车，拽住了刚刚被几个壮伙抬起来的“二叔”身上的棉被。
“娘，我们要把二叔抬到屋里入殓，你要哭就进屋吧！”海东斜眼瞥了一眼干打雷不下雨的娘，扭头抬起二叔的尸身往屋里走，“海南，把那包装老衣服拿进来！”
“知道了，哥！”海南拎起衣服包来到了娘的身边，“娘，有钱吗？我们手里的钱不够了！”
“你傻呀！”大房媳妇蓝霞恨恨地瞪了一眼二儿子海南，声说道：“管我要的什么钱？这钱该管你二婶要！”说着，撇下嘟着大嘴的海南，摇动着肥厚的臀部，扭进了东屋，“桂兰呀，我可怜的弟妹呀，二弟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东屋的炕头上，母亲舒芳正在给弟弟妹妹喂高粱米粥。不时，她含泪的双眸瞥向窗外的院子里；而外婆正把一碗苦森森的中药递给刚刚起身的大女儿舒桃的手里，“桃呀，快把药喝了吧！你爹的事我们管，你只把病养好就行！”外婆使劲咽了一下，生生把涌上来的眼泪给咽了下去。
“娘……我想去看看爹！”舒桃用骨瘦如柴的手接过药碗，眼巴巴地看着可怜的娘。
“桃呀，先把药喝了，一会儿娘领你去看你爹！”外婆看着瘦弱不堪、满脸蜡黄的大女儿，心如刀绞，“这孩子病了这么久，啥时候能好呢？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可我为了孩子，必须挺下去！”扭过身，外婆笨拙地跪在炕沿上，伸手进摞在柜子上的被子里，掏出了一打钱；当她听见大嫂那假声假气的“劝慰”时，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她一来准没好事！”
“大嫂，这么晚了，还劳你过来！”外婆挺着大肚子，迎到了门口。
“弟妹呀，家里这么大的事，嫂子要是不过来，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蓝霞往炕上瞄了瞄，不经意地用手绢捂住了口鼻，“舒桃咋样了？”
“还是老样子，总是低烧，吃了药也不见好！唉……”外婆轻轻叹了口气；这时，隔壁的银芝两口子抱着两包白布走了进来，“嫂子，大哥走了，你要节哀，保重身体！我们家去年给幺妹她爷爷办丧事，还剩了一些白布，想着你们能用得着，就送过来了！”说着，银芝把白布放在了木桌上，“哟，大嫂子也在呀，你们聊，我们去西屋看看！”银芝一直打怵蓝霞，对这个村里面“赫赫有名”的主儿，她向来是敬而远之，说话间，就拽着丈夫贾文忠的手走出了房门。
“这样好吗？大嫂子可是张家管事的，你好歹也得客气点儿！”憨厚的贾文忠生怕媳妇得罪了村里的“大人物”。
“我够客气的了！要不是看在二嫂的份儿上，我连话都懒得和她说，要不是她从中使坏儿，咱幺妹的亲事儿也不会吹了，想想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就冲她，我也不会把幺妹嫁给她儿子！”银芝气冲冲地走下台阶，往西屋走去。
“媳妇呀，点儿声，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贾文忠一溜跑地跟着媳妇进了西屋的门，那里面，聚集了很多村里的乡亲，老儒生叶先生正在帮着写牌位，木匠牛有恩“梆梆”地钉着棺材盖儿，族叔张宝根拿着一张纸在记账，海东领着几个伙子在给房梁上扎白布，其他乡亲们也屋里屋外地忙活着，都想为这个不幸的家进点微薄的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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