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一跟孩子现在有祖侍郎派人去照顾,想来也不会再被生活所迫。
这是最好的结局。
其实明景还有一个疑惑,韦氏当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高娘子从中使坏害死的。
高氏和祖侍郎的情分终究是折损了,但祖毅和母亲说破了多年心结,母子俩或许能够和解。
最可怜的是祖恪,被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明景近几日见到他都是恍恍惚惚的。
一入冬宋宴清的病就会加重,年年如此。今年却意外地没有那么严重了。或许是顾三开的新方子起作用了。
明景去看宋宴清时觉得顾娘子应该高兴得都要摆宴大庆了。
明景提醒宋宴清道:“就快到国丧日了,你可劝住了你阿娘,别太张扬了。”
宋宴清笑道:“不过是有了点效果,还不至于如此张扬。听我阿娘说你家大嫂嫂也快生了,你还是少出门在家待着吧。再者开了年就是春闱,还是好好温书,不可大意。”
明景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与春闱无缘了。
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趟,还能不能回来,全看阎王爷高兴不高兴。
外间烧足了炭盆,明景还是觉得由内而外的冷,血液像是被冻住了。直到里头稳婆出来道:“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快要被闷死了,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得出事。郎君,得去请郎中。”
明景觉得身体里冻住的血液砰的一声全都碎了,碎成了冰渣子,刺破身体红彤彤地洒了一地。
他恍惚听到大堂兄在说:“快去请郎中!”
来不及了,他又有了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郎君,您不能进去啊!”下人扯住明景,将他拦住,明景冷声道:“放手!”
下人手一松,明景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看到他一惊,明景疾步走到榻前,道:“别管我,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嫂嫂脸上全是细汗,面无血色,已经很虚弱了。
明景紧紧握着她的手,抖着声音道:“大嫂嫂,大堂兄已经去请郎中了,你再忍忍,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大嫂嫂看着他,死死地抓紧了他的手,抖了抖唇,终于说出来一句话:“照顾好熠儿。”
明景的眼泪啪地一声落到地板上。
“郎君,不成了。”稳婆颤抖着告诉他。
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片刻后榻上的人再没了声息。
一尸两命,大堂兄真的快疯了。
明景冲去明月房里找到傅熠,一把将他死死抱住。
事情若是就此为止,明景或许还能撑下去,可是老天就是如此薄情,非要夺走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就是一个克星,违反自然生死规律,捡来这一条命要用更多命来抵。父亲,母亲,大嫂嫂,未出世的侄儿或是侄女,还有祖父,这一大家人,一个个地被他给克死。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重活这一世,没有他,真正的李明景或许普通,但是他的家人一定都还好好的。
门板被拍得哐哐作响,明月哭着在外头喊:“二哥哥,你出来好不好,明月好怕,你出来好不好。”
明景怔怔地抬头。明月,还有明月,傅熠,大堂兄,还有大姐姐,她们不能再出事了。
明景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来,缓缓走到桌前,打碎了酒杯。
“二哥哥!二哥哥你开门啊!”
明景看着鲜红色的血液,突然觉得解脱。他轻轻闭上眼,缓缓笑了。
“京墨!京墨!”
是谁在唤他啊?声音越来越近,好熟悉。
“李明景!”
一声惊呼,他被人抱了起来,颠簸着昏了过去。
纪听白从没想过李明景会起自尽的念头。老太爷出殡那日他看起来过于悲伤,眼泪没有断过。但这算是正常反应,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和大家一样宽慰了他几句。
今日是老太爷的头七,他受父亲之命来给老太爷上柱香。若是他今日没来,李明景真的凶多吉少了。
“听白,若不是你来得及时,京墨怕是……大恩大德,我李家记下了。从今往后你有任何需要我李家帮忙的,在所不辞。”
纪听白忙避开了李明霁的礼道:“承德兄言重了。我到时,三娘已经在撞门了,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出事的。
既然京墨已无大碍,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明霁再道谢,欲言又止道:“今日明景的事……”
纪听白了然地点点头,道:“承德兄放心,我不会多言的。”
明景醒来时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屋里还点着烛火,影子映在屏风上摇摇曳曳。
“郎君醒了!”
白英就守在榻前,刚打了个盹一睁眼就看他也睁着眼,一声惊呼西厢房的人就也被惊醒了。
“三娘穿上袄子!”白芷拖着明月给她穿上短袄,一低头看她鞋也没穿,忙回去给她拿鞋。
明月已经光着脚跑进了东厢房,在榻前止住了脚步,看到明景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二哥哥,明月好怕!”
明景愣愣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眼睛鼻子一起发酸。
“上来。”他轻轻招手,明月一咕噜爬上榻,挨着他躺下,紧紧抱着他。
明景给她擦着泪,自己却止不住地流泪,“对不起,明月,二哥哥吓着你了。”
明月呜呜地摸着他的手腕,右手完好无损,左手上了药包着,她不敢碰。
明景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明月,答应二哥哥一件事,别告诉大姐姐好吗?”
明月摇摇头,“不,大姐姐知道了才能罚你,以后你就不会做傻事了。等你好了,我还要去告诉祖父,告诉阿耶阿娘,你不要明月了。”
明景扯了扯唇,他做了一件多傻的事啊!
明景低头看她,“明月,告诉大姐姐她会担心的。你可以代替大姐姐罚我,罚什么都可以。”
明月摇头,“我不。”
“我以后都不会逼你背书了。”
“不。我都已经会背了。以后也会乖乖背书的。”
“那我不逼你绣花了。”
“大嫂嫂说这是姑娘家必须学的,我听大嫂嫂的。我现在都会绣梅花了。”
“那我让沈厨每天都给你做西江料。”
“……”
“明月?明月?”
浅浅鼾声响起,明景浅浅地笑了一下,告状就告状罢,大不了是被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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