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再给张拨了个电话,门铃突然响了,童谣走过去打开门,是张。
门口的张腆着眼睑,一看见童谣就说,“童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去院里,护士长说了,我才知道我走了之后您被打了,还晕了过去。您身体怎么样了?”
童谣倒是对一拳就晕过去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说到,“没事,你呢?去防疫中心打针了吗?”
说着她就拉着张进了屋,杨子昂自觉地下楼去了。
两人走进书房,童谣说道,“啊,我家没凳子,就坐榻榻米上吧。”
张把手上拎的一袋水果放在矮桌上,低着头,“我到了防疫中心才想起来,虽然前两年我体内的乙肝抗体变弱成了阴性,但后来又补打疫苗加强针了。昨天我一慌把这事儿忘了。”
“太好了!那现在应该就是没事的。”童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看到张的表情却并不明朗,又问,“怎么了?是出了别的什么事儿吗?”
张哽咽了一下,“之前有个同学在做急诊手术时感染了丙肝,我们全专业的人那段时间才把能打的疫苗都补打了。可是有很多病是没有疫苗的,又总是会有急诊手术的时候,即使不是急诊,也会有别的医源性感染情况。我真的好害怕,而且”说着她捂着自己还有些红肿的右脸,眼泪掉了下来。
童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太明白了,张的话没有一句说错。面对死亡的无能为力最是让一个医生怀疑自身的价值。偶尔再遇到无理取闹的病人和家属,无疑是对这份自我否定下本就不那么鲜活的内心降下一道霹雳天雷。
她只能安静地递过纸巾。张擦着眼泪,“童老师,我刚才已经去医院辞了实习。”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不是还有一年吗?”
“我可能真的不够爱这行,但没有爱又真的支撑不下去。”
童谣从来也不觉得她自己有多爱这份职业,拼尽全力后的束手无策带来的绝望连发泄的出口都寻不到。反反复复经历着这种绝望和人性的凌冽冷漠,会让人不知道在哪里才能为自己的心找到些许能量补给。
分明是这样想的,可这时候,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每次手术成功后脱下手术服那一瞬全身肌肉都随着放松的呼吸。
张离开一会儿,杨子昂拿着两个衣篓上来了。一篓装着他准备晾的衣服,一篓是空的,“伤到哪了?”
即使是说起来好像只要有业务能力好就足够了的工作,也必不可少地需要爱才能支撑,那恋爱呢?不谈爱情的恋爱,真的存在吗?
想着,童谣随口应到,“头上挨了一拳,没事儿。”一抬眼就看见杨子昂正勾着嘴角笑她呢。
“一拳就晕了?”
难道不是应该关心关心伤得怎么样了?!童谣“咬牙切齿”地威胁,“你笑我?”
“没有,我是替你高兴,你们副院长连安排运动会人选都很有洞察力,富具领导才华!”杨子昂嘴角弧度更甚了。
童谣抢过杨子昂手里的空衣篓朝他身上扔过去,“你还笑!”
杨子昂接住衣篓,装着衣服的先放在旁边,拿着空衣篓走向了玄关。
童谣跟着过去,看他停在浴室外的洗衣机旁,想起昨晚的争执,语气带着些冷淡劲儿,“我的衣服我今早晾了。”
杨子昂转过身,朝她笑,“这么乖吗?”说着微微弯腰拍了拍她的头顶。每次这种时候童谣心里都会冒出一个声音,它想要举手投降,摇旗呐喊“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不行!童谣摆摆头,甩掉杨子昂的手,“以后不要随便对我做这种动作,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许做这样的事。”
杨子昂揉揉她的头发,“我就要做。”
“不能做!”
“偏要做。”
“就是不能做!”
看着她的一颗脑袋为了躲他的手,在那儿左摇右晃了几个回合,想到刚才听到她晕倒的事,不再逗她。杨子昂双手抱在胸前,“说吧,怎么就不能做,你在闹什么?”
童谣被问得一时语塞,哼唧了一会儿只说出一句,“太不公平了!”
竟然有些可爱,杨子昂故作真挚地摆出一脸“哦?是吗?”的表情,微微蹲下身体。接着忽地捉住童谣的右手放在他头顶,还顺带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你也摸,行了吧?这回够公平了?”
看着他这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童谣“噗”地一声,笑得前俯后仰的。杨子昂还顾虑着她受伤晕倒的事儿,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也跟着笑起来。
笑完问道,“那接吻是对谁更不公平?”
应声,童谣伸出一只手指,朝着对面提问的人指了指,“你”。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她下意识回答了正确答案。
答完才一脸懊恼地看着杨子昂,本想甩过去一个“怎么又套路我”的眼刀,没想到抬眸对上的眼神犹如月光下闪着温凉的水纹粼波的池潭。熟悉气息也突然间再逼近,停在她的鼻尖,“我喜欢吃亏是福。”
话音落在了耳边,吻落在了唇上。
是错觉吗?为什么分明知道杨子昂什么都没有变,这次的恋爱,却还是好像连吻都更甜呢?
自从凌晨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盒”,除了被工作塞得留不下一丝空隙的时候,这一整天童欣的脑子里都闹得个沸反盈天。
就连早晨来上班的时候,在法院门口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买拿铁而听到的圣诞歌都似乎让人揪心。“欲哭无泪”原来是个这么悲伤的词,她今天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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