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色了。
红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回神，桐江养不活鱼虾的水从锁眼灌入地宫内部，拔地起的怪异宫殿缩回去，珍馐国王宫恢复原貌。
尘土飞扬中余下一具金棺，望京国里的倾杯人围绕在金棺的周边，弹奏不知名的曲目，烟霏霏，风凄凄，肃穆悲伤，缭墙捶重门，听者落泪之。
“吾王……”
黑龟化作一老者，身后是惊涛翻涌的桐江，江水都是乌沉的，也难怪鱼虾都养不活，这样的江水当墨拿来写门联还差不多。
如果罗绮市的百姓在这里，他们肯定会在底下镇臂高呼：嘿！快瞅！那不是酒馆客栈里的说书老头儿么？
老者佝偻着背脊，白发苍颜，望着悬空的金棺默默留下眼泪，伤春悲秋之意感染了半空的月亮与乌云。
“呜呜……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是啊。”
雷公电母，“……”
金棺四周有流动的象形文字，是由图画文字演化而来的古老原始文字，因为其特殊性，所以很难看懂，认得的人也没几个。
偏偏红归就认得，因为他见过。
红归落入过玛雅之尽，但却从不跟人提及，现在回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那里更像是一个未知的混沌世界，四处无一物，唯独空中悬浮着许多金色的图文。
那些图文他起初也不认识，直到看着了冷彻鸳鸯铺的话本连载图册，里头的插图就有对象形文字的刻画与解读。
红归看了那么多话本，也只勉强认得几个字而已，他向来不是什么好学之徒，脑子也不灵活，能记住几个就已不错。
他往前几步，眯着绿豆眼仔细看金棺上的象形文，“这是什么咒？”
红归识字不多，就认出来金棺上出现最多的那个图形字，是咒语的咒字，按照话本故事的路子，这金棺定是被什么厉害的咒语封住了。
语落，老者缓缓转头去看红归，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吾王沉睡无数轮回，难为你还记得。”
“嗯？”红归没听明白。
老者不再言语，背手站在下方，他似乎一点不介意红归过来凑热闹，望京国里的倾杯人停止了弹奏，围在金棺周围转圈，咏唱神曲。
红归掏掏耳朵，两撇稀疏的眉毛皱了皱，他好意提醒，“老人家，这歌也忒难听了些，不如换一曲？”
本以为老者会恼怒，然后一巴掌把他拍飞，不料老者听了红归的话，哈哈哈大笑起来，捋着那把花白的胡子，
“不可。”
“为何？”真的难听，污了耳朵了。
老者眼露一丝怀念之意，“这是我界的冥曲。”
换言之，这是用来超度死人的。
红归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狗狗祟祟的四处张望，被神界奉为神曲的乐歌居然是用来超度亡灵的冥曲。
知道了这一不堪秘辛的他不会当即被灭口吧？
老者这句话通过特殊的观望镜传回各界内，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哄堂笑声，哎呀哎呀!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九重天的青天大帝脸色难看，他即刻传讯给雷公电母，“劈了他！劈了他！劈了他！劈了他！劈！了！他！”
竟敢如此侮辱神曲，当株！
青天大帝的怒吼声震得雷公电母魂飞魄散，心里叫苦不失，就说呢，这曲子明明难听，怎的还会被奉为神曲。
原来是这么回事。
雷公电母在神界当职，尽管他们拎不清底下那老头儿是何许人也，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架势摆开，雷电就要劈下去。
“不得，这个角度劈不到，往边上挪挪脚。”电母试了试发现现在的位置不好，就出言提醒雷公。
雷公下意识的挪脚，就已经到了云朵的边缘了，“过不去了，再过就要掉了。”
“乌云驮我俩过去那边。”电母指挥乌云。
谁知乌云这回装死，怎么也不肯动窝，和月亮紧紧搂抱在一起，哭唧唧道：“月亮兄，我害怕。”
“乌云老弟，我也怕。”月亮也嘤嘤，它刚刚差点被榨成月亮干，想想就后怕，现在可不敢去得罪底下的人。
雷公电母无法，只得勾着乌云的边缘，朝底下的老乌龟劈去。
轰隆！
停歇了好一阵的雷电再次轰鸣，配上底下百姓惊慌逃窜的表情，满城瞎跑的孤魂野鬼，残尸断肢，构画出了一幅惊悚画卷。
若是看过冷彻鸳鸯铺最新话本，就会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
“要出人命了！老人家救我！”
看到夜空电闪雷鸣，红归吓得狗怂，嗖地一下躲到老者身后寻求庇护，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
老者似乎并不把雷公电母放在眼里，抬手轻轻一挥，桐江之水像舞女挥动的缎带，咻的滑过去，把半空的雷公电母打了下来。
“啊！”
四声尖叫叠在一起，从高到低冲下。
重物砸地，尘土飞扬。
红归屁颠屁颠跑过去，叉腰大笑，颇有点人得志，他被雷公电母追着劈了几百年，现在总算出了口恶气。
“你究竟是何人！”
最先跳起来的是雷公，他身为神界职员，从未踏足过人界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实在是脏了他的鞋。
神界向来高傲，不愿与其他界为舞，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老者不答，压根也没把跳脚的雷公放在眼里，他朝红归伸出手，“时辰到了，去吧…去吧……去吧……”
俗语有云，乐极生悲。
红归现在就真真体会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被老者施法拖到半空，悬放在金棺之上。
随即，
也不知道老者怎么做到的，竟然硬生生从雷公电母身体里扯出带火花的闪电，伴随着沉闷的雷声。
红归猛地瞪大绿豆眼，看着雷电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他惊了，莫不是要劈他？！
“破！”
老者大喝一声，雷电真就直接劈在红归的身上，翻涌的桐江水盖住了上空，隔绝了所有外眼，谁也窥探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数日后，红归气喘吁吁的爬过好几座山头，才选了一处没有猛兽，又能容他落脚的地方。他趴在地上生好了火，再拿出路上捡到的一只受了伤的麻雀，拔光毛，穿在根竹刺放到火上均匀翻烤。
香味引得他猛咽口水，香……香啊……
火堆旁边另还有一人，面目可憎，一道疤从眉心到鼻梁骨，并且这人还是阴阳眼，右眼是浩瀚星辰，左眼是烈火焚烧，身上披着墨绿带金丝纹路的长袍子，头发披散如同恶鬼。他盯着燃烧的火苗，对那只烤麻雀有点好奇，就问：
“此物名唤何？”
红归歪头略想想，“你是问它生前的名儿还是熟后的名儿？”
“有何区别。”
“生前它叫麻雀，熟后便成了一道菜，而这道菜名儿便叫孔雀东南飞，等到后半夜或者明日清晨，它就还有新名儿。”
“？”
“叫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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