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结束了。十一月也要结束了。又下了几场大雪覆盖了以前的旧雪。水云寨变成了一个水晶寨子。晶莹剔透。冷空气一波接着一波，冻僵了蓝天上的白云，一动不敢动。
朱满囤听了老伴的话，找高骏打顺。高骏却说没鬼，找回银梁来就行了。朱满囤只好冒着寒冷的天气又去了一趟县城，但依旧扑了空。银梁调动到了临县了，可远了。去了也找不到，他们单位原领导说给打电话呀以后。
灰溜溜地回来，朱满囤对山杏说：＂银梁调走了。连个具体地址也没留下，只知道临县公路段。你要不试着写个信，让他回来一趟，我老胳膊老腿的去不了那么远。＂山杏说是。
但山杏并没有写信。她已经习惯了没有银梁的日子。没有银梁的日子有水明。幻想中，梦境里，一样过得悠然自得。当一件事你一旦放弃了就不会再纠结。就像自己如今对银梁。
原来本就没有感情，只不过在一起有激情。是他开启了自己的性启蒙，但他不是自己的初恋。可惜自己并没有恋爱过。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水明？从哪一天开始心疼他，想安慰他，想好好安抚他的心？是从姐姐许给水生那一天吧！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水明，他的心矢志不渝，一直在姐姐身上，哪怕姐姐嫁做他人妇。
那天看水明给姐姐的信，自己哭了。因为嫉妒，强烈的嫉妒。凭啥已婚的姐姐还可以得到这样真诚的爱恋，自己比姐姐年轻又漂亮，却在这里独守空闺。
没有感情的人即便凑合在一起也是瞎掰。看看自己和银梁，看看姐姐和姐夫。
离婚。离婚就那样难吗？或许姐夫永远不会放弃姐姐，但我决定放弃银梁。等银梁再回来我就和他离婚。既然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那为啥不离婚呢？
对。可以写信。不管他究竟在哪里，试着写一封信，就说自己想离婚。看看他说啥。可惜，银梁留下的信纸都给了姐姐了。山杏决定去一趟姐姐家。
风依旧干冷干冷，不大。整个东沟塞满了积雪，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大槐树，那是水生挖出来的。除了她，山宝，偶尔会有娘来一趟，除此之外，这里终年无人。水明已经放了话了，姐姐如果不离婚，他就再也不来。
姐姐离不了婚。
水生不在。山月说回老高家背柴去了。雪盖了山，家里没烧的了。姐姐蓬头垢面坐在炕上，哄高雨。高雨穿着水明给买的花布做的衣服，在炕上爬来爬去，看见山杏进来，笑嘻嘻地朝着山杏爬来。山杏忙抱起来，吻了吻。
＂姐，我给银梁写信呀！我要和他离婚。你拿出信纸来，我用用。＂
＂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他可是吃国家饭的。＂山月并不相信。
＂我才不和你一样了，雷声大雨点小。我是真的要离。找不到他人就写信，看他咋说。＂
＂你想好就行。离婚以后你住哪里？回家和爹娘住？＂
＂不！＂山杏摇摇头。＂我一个住。反正咱们村里有的是空窑洞。＂
＂空屋子倒是有，可你一个年轻媳妇住一个家恐怕不方便，会有闲话。＂
＂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闲话呢！只要我自己过得舒服就行。＂
＂那好吧！只要你不后悔。我是死不能死，活不能活，走不能走，在不能在。我若死了，小雨儿咋办你姐夫说了，要么给他五块大洋，要么就留下人来。如果大洋也不给，人也要走，他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他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山月顿了顿，有点难为情：＂而且，我又有了。＂
＂有了？姐夫的？＂山杏惊问。
＂可不是嘛！眼镜蛇的。这是一条小蛇。可咋呀！我挑水背柴手段用尽，他可是越长越牢。我不想生下来。你说可咋办呀！＂
＂姐夫知道不？＂
＂没有人知道。你是第一个。不要说出去，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流掉。＂
＂那姐夫还和以前一样？＂山杏皱皱眉头。
＂只有变本加厉，他在报复我了。我也习惯了。人这个东西，时间久了，啥也可以习惯。谎言久了，就变成了真理。我和你姐夫这样，我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这样折腾，估计这个娃娃让他就折腾死了，所以，我更不会告诉他。＂
＂那……水明……一直没消息？＂山杏迟疑了一下问。
＂有一个多月无影无踪。那天又托山宝送过来一只兔子二只野鸡。他亲他儿子了。却再也没有信。我给写了二封信，他并不回。＂
＂你信里说啥？＂
＂我说离婚没有那么简单。高仁家也不可能所有的媳妇让别人随便抢走。高水生逼急了会出手，或许会对所有人不利。我让他娶哇。只要有合适的就娶哇。＂山月就像讲别人的故事。
＂真的？姐姐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这样想的？不后悔？＂山杏一下子双眼大放异彩。
＂一个已经拖累得我走不了死不了，如果再生一个，你想想，你姐夫就是拼了命也不放手，与其不如。与其这样纠缠不休，不如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这样，娃娃们，你姐夫，水明都可以得到幸福。＂
＂你想好了？不后悔？说话算话？＂山杏一再追问。
＂我只想做个好妈妈，忘记水明。我也不再给他写信了。我不后悔。＂山月相当坚定。
＂那就好。＂山杏拍手叫好。＂我离婚以后就开始追水明，我依旧要嫁给水明，你可万万不可从中坏事啊！这关乎我和水明的幸福。你放了他，成全了我们，真的就是牺牲你一个，幸福了十亿人。＂
但山月的脸色变了。敢情妹妹一直在打水明的主意啊。但话已经说出，收不回来了。就又说：＂只要他答应娶你。银梁答应和你离婚，我作为姐姐，只能祝福你。＂
山杏猛地过来抱了山月一下：＂谢谢你，我的好姐姐。＂
然后山杏马上要来纸笔，开始给银梁写信：＂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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