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总是虚假的让人觉得造作。林似锦轻轻往前推了推咖啡杯,蓝山醇厚的香气又在鼻尖萦绕了一会儿,才慢慢散入空气之中。
加上暖橘色的光晕,餐厅里的食客都显出酒足饭饱后的慵懒,红润的脸上浸润着一派轻松。
“走吧”林似锦开口。
区的那栋老旧的楼房下,不出意外地站着一个人,男人抱着手,微微斜靠在车上,这夜幕深沉下,看着让人免不了的疏离。对,顾思远特有的疏离。
顾思远听到声音,并没有往这边看,他就这么站着,长身玉立,偏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掺杂杂念,那种全世界他只等一人的坚持容易让人着了迷。
周围带着水汽的夜色也似乎只为衬托他一个人。
把林似锦送到门口,段一远远地看了顾思远一眼便开车走了。像傅恪在旧时光里说的,他们两人注定牵绊,一团弄乱了的毛线,理也理不清。
找钥匙开门的时候,林似锦略有局促。倒是顾思远的沉默让她有些意外。
“去洗澡。”
房间的白织灯光下,顾思远淋了雨的脸色有些苍白,漂亮的丹凤眼也被夜晚这突如其来的水汽浸染得微微湿润。
顾思远把林似锦的浴巾递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一愣,抬起眸子,想要一探究竟眼前这个男人心底的心思。从在楼下开始,顾思远便一言不发,他向来话不多,但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林似锦说不上来,只是感受清晰。
她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这么些年过去,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似乎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和记忆中的身影影影绰绰地重叠起来。
林似锦站着,接过浴巾。
顾思远转身的动作里挽起衬衣的袖子,光影勾勒出年轻身体挺拔地线条,修长十指,指尖泛着细微的光,像是经过打磨上好的羊脂玉,’公子如玉’,他的长相恰恰配得上这四个字。林似锦垂下眼,无话可说,身形却下意识地抗拒着顾思远的亲近。
顾思远敏感地察觉到林似锦的抗拒,一待她转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停在半空,轻轻皱着眉头。
林似锦来不及锁上的门被顾思远一把拉开,感受到突如其来对方身上突然喷薄的力量,她下意识地想要推拒,一手挡在了两人之间,而周遭的空气并没有因为这刻意拉开的距离显得多少顺畅起来。空气凝聚在浴室不大的空间里,隔得几寸的距离里,林似锦也感受到顾思远身上慢慢涌起的怒气。林似锦找不到原因。
“就这样?”顾思远架在门上的手收缩着,似乎那木质的门不过是孩子手中的泥人,脆弱不堪,但眼前的女人却仿佛不自知,兀自低着头。她总是这样,低着头盯着一个原点,一块地砖都能发呆很久,最终拖得他毫无脾气,冲她顽劣的泄气。猛然间,顾思远这四年间的隐忍突然倾泻,四年的时光里没有这个人,就好像之前的六年老天突然收回的幸福,打得他措手不及,打得他心力交瘁。他像个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没有光线的角落里自暴自弃,日复一日的自暴自弃。而眼前这个女人那般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在嘲笑他四年来的担心,他找不到她,怎样都找不到。说好的会跟他在一起的人他却怎样都找不到了。
他的委屈,难过原来这个女人从来不在意,还和别人在一起活得那么潇洒又自在。顾思远眼前掠过傅恪挺拔的身影,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似锦从神思里反应过来,被顾思远突如其来浓重的戾气吓到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会跟她闹脾气的孩子,年少时候的顽劣随着岁月对他的洗涤已经化成了融进骨血里对林似锦不容置喙的霸道,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从林似锦身边分心,自然对林似锦的分心也不应允。
“呵。”顾思远讽刺的一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慢慢缩进,唇线完美的薄唇勾起,像是豹子之于猎物终于落一般的尘埃落定下的警敏而自信。他顾思远要的东西,他偏要!不,他只要他的锦,只要锦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瞬间顾思远被浓烈的暴戾侵占。
下一秒林似锦便被团团围住,鼻尖熟悉的味道让林似锦的眼眶蓦然泛酸,躲过一秒钟的震惊,林似锦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她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暴虐更甚,这急雨般的占有欲让林似锦透不过气,傅恪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林似锦夹在墙壁和顾思远之间拼命思索着。
顾思远面前的脸上满是抗拒,心下的怒火猛然如野草般疯长,他的思念,他的嫉妒,他的指责,还有他深深的无奈在印上眼前的唇上时都陷进了更彻底的苦涩。
男人的力道根本容不得林似锦挣扎,她几次的动作都以伤痕累累结束不算,换来的就是更加强占的禁锢。唇齿之间的纠缠渐渐染上血腥味,可是眼前的男人一点都没有放弃,甚至有更深一步攻城略地的打算。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上她光滑的肌肤,林似锦觉得脑中的一根弦段了,’砰’地一声,像烟火般炸裂,偏又无声。
林似锦用尽浑身力气,推开顾思远的一瞬间大口喘气,仿佛鱼儿离开大海,下一秒便要缺氧而死。
浴室里的灯暖开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这温暖的气温蒸的人头脑都不甚清醒,林似锦摇了摇头,抬眼望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略带讽刺的一笑,眼睛一眨,眼底的百转千回的受伤难过与嫉妒好像春雨急来,寻不到半点踪迹。林似锦怔怔的看着顾思远,心底的疼痛从左侧传来,牵着牵着,慢慢拧成丝线聚拢,带来心脏不堪重负的钝痛。林似锦咬着嘴唇,心底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半一分。
水汽氤氲,灯光下,男人皮肤白皙的像牛奶般光泽透亮,五官更像是上帝的宠儿,找不到一丝错处,唇畔的血丝映衬,美的惊心动魄般的妖孽。
顾思远薄削的唇溿一勾,随意的擦了唇边的血迹,眼神更是阴袅。
林似锦无意识的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她不明白顾思远的怒气从何而来!
“不明白?”顾思远看着林似锦转瞬变得迷惑的眼神,便觉好笑,还是和从前一样,自己像傻子一样生气,她都是无动于衷。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这样冷心肠!
“顾思远,你不要不理智。”
理智?男人漂亮的眼睛突然像是蒙了层雾气,远远近近的,似乎看不真切,仿佛是在苦笑,又仿佛在自暴自弃。他抻着墙壁的手一弯,林似锦面前又陡然出现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顾思远的眸子偶尔会带着他那个年龄的孩子气,这次回来,林似锦以为当年的男孩终于还是长大了,褪了稚气,褪了青涩,长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从来没有出现在林似锦梦境里的顾思远的模样。
她以为当年她的出走对两个人都好,他可以好好长大,她可以慢慢老去,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守着她记忆里的那个孩子。
林似锦突然很想像十年前一样,抬起手,轻轻抚摸顾思远的脸颊,对他说’阿远,听话。”
顾思远自倔强,她见过年少的顾思远在顾家老爷手下挨打的模样,年轻的孩子还没有孕育出足够的力量,也出于恭敬,他跪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周围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是衬托地他越发渺。那大厅里’啪,啪’作响的声音在皮肉上绽开了花,皮肉的血色和少年苍白的脸颊成了对比,整场刑罚,好像只是刑罚了那个跌坐在太师椅上的耄耋老人。生生折断的竹杖一尺来长,断裂的端口一瞬间爆裂开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同样年少的林似锦,悄悄躲在角落里的林似锦,无声地抓紧自己的胸口,心脏处传来的疼痛仿佛是她仍然存在的证明。
林似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戒备,一抬手,抚上那团雾气,所有的防备瞬间倾泻开来。
顾思远贴上来的时候她觉得周身温暖,像是夏日的湖水沁凉又温暖,活在了一团保护之中。
“我很想你。”头顶上低沉的声音传来,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反反复复,带着无限的缱绻眷恋,慢慢淹没了大片回忆里的女人。
林似锦看向窗外的眼睛一片茫然,张了张嘴,半晌,又合上。
她终究逃不过。
顾思远的手臂穿过林似锦的腰侧,头一歪,整个人靠在了林似锦身上,很久很久。周身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之外,仿佛刚才他满身的暴戾也不过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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