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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又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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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来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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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恪眉头轻轻一皱,打开车门的时候对面一个男孩早他一步朝林似锦走了过去。

    “阿锦”

    林似锦正下楼梯,听到声音抬头,才发现是顾蔚。

    她一只手提着裤子,另外一只手打着招呼,就着跛着的脚对着他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在顾蔚马上就要给林似锦一个大拥抱的时候,傅恪赶到,拦了正着。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的斜长。顾蔚站在阴影里,目光平视着眼前突然介入在他跟阿锦之间的男人。

    顾蔚今年16岁,大概因为营养好的缘故,个子看着都有一米八,就是瘦了点,还没有完全长开。林似锦感觉阳光被他遮住了一大半。

    顾蔚不是顾家人,是五年前林似锦和顾思远在孤儿院遇到的孩子。五年前的林似锦还天真到傻气,大概那段时光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初次见到顾蔚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想方设法讨人喜欢。孤儿院的资源太匮乏了,谁都想在这稀缺的资源里尽可能的得到更多一些;而更多的孩子早就在这个功利的环境里练就一身本事,林似锦见到了也并不埋怨,人不可以自私,自私地去理解别人的意思,也不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谈论人性,很多时候,一些人生来没有选择。

    顾蔚就是其中一个。

    那时候已经11岁的顾蔚大概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长得瘦,一双龙眼一般黑亮的眼睛在白皙的脸上大的有些突兀。他看人总是淡淡的,不主动也不拒绝;林似锦跟顾思远去过很多次,他知道该怎样得到他们带来的食物,但他只是偶尔一瞥,似乎真的不在意一般走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林似锦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傻的可笑。顾思远跟她说他父母同意领养顾蔚,当时她还傻傻地担心,顾思远一个他父母已经负担不起,两个男孩子该如何是好。她几番纠缠,甚至跟他提出回去跟父母商量,林爸爸林妈妈会同意领养的问题。

    顾思远最终怎么说服林似锦的,那是后话了。

    看来这几年吃得好睡得好。林似锦从跟顾思远再次见面开始,已经见过顾蔚几次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孩子。

    顾蔚生得好看,就像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一般,个高,健康,善良,爱笑。

    林似锦跟顾思远说过,她不一定希望顾蔚以后有多大成就,但希望他能开心就好。把这些年老天欠他的开心都弥补回来,那这样,他剩下的人生里就都是美好了。

    “阿锦”

    顾蔚白晃晃的牙齿晃了林似锦的眼,从回忆里抽出,看着记忆中部分相似的脸,不免有些惆怅。

    “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顾蔚一愣,一只胳膊挠了挠后脑勺,半晌才弄明白林似锦话中的意思。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的呲牙咧嘴。

    傍晚这个时间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有结伴出行的学生,还有参加联谊的少男少女们,旁边的操场上也是各色的孩子;嘈杂到毫无章法,却异常的有人气。

    林似锦陷入回忆里的时候,傅恪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像往常的很多时候一样。可能每个人从的经历千差万别,傅恪尊重女性似乎早就成了他为人处事的一部分。

    顾蔚为什么过来林似锦心知肚明,她站着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反倒是好奇傅恪为什么独独选择今天过来。

    “你怎么来了。”

    “找你很多天没有消息。”

    林似锦突然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不在家,手机也关机,自己自私的想清净,别人联系不上会很着急的吧。

    转念一想,她今天才刚来学校,傅恪怎么这么巧,还是他?

    “你等了多久了。”

    林似锦问的心翼翼,傅恪温柔的笑笑,想伸手撸下她的脑袋,半途中被一直在一旁的顾蔚打开。

    林似锦不赞同地看着顾蔚,目光严厉的样子顾蔚只好吃瘪,闷声道歉:

    “对不起。”

    “没关系。”傅恪并没有在意,但也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我去楼上找过你,你同事说你请假了,具体回来时间也不确定。”

    傅恪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一丝不满,也没有一点声讨的意味。他总是这样,家教良好到像模版一样的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让你难堪的话,也绝不会多一分让人不满的情绪。家境好,学历好,人品好,长相好,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好夫婿的样子。

    他比林似锦大一岁,算年纪,也该找个好妻子了。

    顾思远跟傅恪的性格截然相反,顾思远总是在情绪有不满的时候直接解决,但是傅恪因为太了解别人的感受,太在意对方的想法,总是不愿意伤害林似锦一分一毫;林似锦不喜欢被逼,他就慢慢来,一慢就是四年。哪怕顾思远的出现,他仍然不愿意太过逼迫她。他总是在用他的方式对她好。

    林似锦觉得心里发酸,像是泡在发酵的米缸里久了,除了染上大米的香气外,这酸意也久久不能散去。她不难想像,傅恪几次往来办公室就是为了知道她的下落;他没有找人查她,他大致知道她的行踪,但他没有逼迫她,只是等她慢慢回归到正常生活之后再带着暖意的介入她的人生;如果她需要,那他就毫无保留的帮助她,如果她不需要,他便默默地等着,怎样劝,他都不走。

    每个女生或多或少希望生命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傅恪的长相也是女生理想型的样子,英俊温暖,体态修长有力。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完成半弯的形状,有些人是星星眼,他这样的算月亮的眼睛吗,长得像月牙一般。

    “对不起。”林似锦觉得或许自己做错了,如果一早跟他说明白,是不是不会耽误他那么久。他那么好一个人。

    “没事的,下次电话开着就好。”

    林似锦觉得眼眶湿润,忍了好久才勉强忍住眼底的湿意,好像连日来的委屈都在这声带着纵容带着理解的要求里烟消云散。

    傅恪如愿以偿地揉了揉林似锦的脑袋,一下子笑开了。月牙状的眼睛像是十五的月亮一样晶亮。他很久之前就发现,只要林似锦笑了,他也会情不自禁的跟着笑。

    他愿意让这美好的笑多一天也好。

    “咳咳”一旁的顾蔚出声,打断林似锦的沉溺。他知道阿锦性子,太过软弱又良善,她对别人一点的帮助可以记得很久;这种性格并不好,因为太容易被情绪蒙蔽。

    傅恪收回手,对着林似锦说:

    “阿锦,回家吧。”

    顾蔚承认眼前的男人成熟英俊,一举一动都体贴绅士。但也仅限于这份欣赏,阿锦不能跟他在一起,这个意识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了。

    林似锦点点头,她没有拒绝傅恪明里暗里的意思。

    她抓紧了身边的包,准备继续跟台阶奋战的时候,傅恪温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记得擦药,不然会感染的。”

    林似锦点头,没有回头地跟着顾蔚离开了。走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晚霞飘去了更远的地方,也拉开了这冬日黑夜的序幕。

    车上的时候,林似锦靠着后座看着窗外,外面的风景像动画一样一帧一帧掠过,她轻声开口,声音像四月的风一样绵软,似乎还氤氲着青草的香气。

    “蔚过得还好吗?”

    顾蔚一早就注意到林似锦额角的擦伤,看她刚才行动不便的样子,长裤底下的膝盖想必也没有幸免。林似锦很少抱怨,再多不满也习惯默默承受。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很多年前的时候,他讨厌她总是悲悯的眼神,纵容他顽劣,纵容他使坏;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连少爷都找不到的时候,他才开始想念,想念她微笑起来的温暖,想念她走过的时候风里带着的属于她的味道。

    顾蔚对人事的通透超乎林似锦的想象,16岁的孩子知道怎样善意的伪装让她高兴。

    男孩一撇头,状似回忆地用力皱着眉头,动作夸张的模样引林似锦笑弯了眼睛,像是夜晚的月亮一样,好看又动人。

    顾蔚心里嘀咕,这阿锦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我很好啊,每天吃吃喝喝,你看我现在多健壮。”

    林似锦见他不惜夸张地撩着胳膊,更是拉着她的手在刚建立不久的肌肉群上捏了几下,孩子般邀功,满脸得意。

    “那就好。”

    林似锦想像时候一样戳戳他精致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顾蔚都长大得她不认识了,她再也不需要每次用让他生气的方式来逗他开心,他像自己希望的一样长大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天气越发寒冷,城里满街的合欢树光秃着枝桠,在寒风里细摆身子绰约,像是花季的少女迎风站立,带着最娇美的青春迎接春暖花开。

    顾蔚别开头没去看她,年纪却眼底满是深沉,他想她像时候一样逗着他笑。他装着生气,她一路追着讨好他。

    记忆永远温暖如春,体贴煨烫着忘记不了。

    学校离得家不远,开车没一会儿就到了。家里的区建的早没有电梯,虽然只有六层高,但对于今天磕了腿的林似锦来说着实废了一番力气。

    她不喜欢别人太近身的接触,顾蔚只是掺着她慢慢往上走。

    大冬天里,等进了家门,林似锦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暗自打趣,这可比去健身房划算多了。

    家里的气氛很诡异,一进门,林似锦就看到顾思远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办公,铺着碎花桌巾的方桌上散着一堆文件,一部分夹在文件夹内,一部分就着铺了满桌子。林似锦觉得好笑,这么多年的习惯就是改不了。

    桌子靠近客厅里的大窗户,位置在顾思远肩膀以下,窗外渐渐浓重的黑色印得窗边的人眉目深刻,五官如雕刻般精致。

    林似锦甩了甩头,有些费力地弯腰脱了鞋,把包和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就进了屋。

    跟在身后的顾蔚一路都不吭声,自己拿了鞋柜的拖鞋,换下鞋,放进鞋柜,一一摆好了才进屋。精神绷住,如临大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林似锦跛着脚,这一沉一重的声音在木地板上放大,’咯吱,咯吱’像是外婆家历经几代的老藤椅。

    顾思远从文件里抽身,对上林似锦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了。”

    林似锦没想隐瞒,她老实交代:

    “不心磕到了。”

    顾思远冷笑,一双狭长的眼睛更是紧紧盯着跛脚站在客厅里的女人,’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夹仍在桌子上,塑料的表皮隔着薄薄的桌巾发出刺耳的响声。

    “能自己磕到额头?”年纪在长,这女人撒谎的本事倒一直没长。顾思远不知道该好笑还是生气。

    林似锦知道瞒不过他,但早有预料他会题大做,梗着脖子索性不说话了。

    暖色的灯光下,在林似锦裸露的脖颈下,顾思远看到她青色的血管,大概是吹了冷风,青紫一片。

    额头,脖子,膝盖。

    厨房里炖着老母鸡汤,撇了油,摆上竹荪,冬笋,香菇;’咕嘟,咕嘟’的蒸腾着热气,临出锅的时候再浇上一遍热油,撒上葱花,那香气便久久不散了。

    冬天喝老母鸡汤多补啊。

    林似锦身体单薄,畏寒。这鸡汤最是养人。

    顾思远就这么低头看着也同样低着头的林似锦,青黛的眉峰皱成一片,他这个人霸道,占有欲望太强,总是不听劝。

    林似锦不说,不代表他不会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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