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凡胎肉身
猛地，女人发力，推的男人一个踉跄，措不及防下腰背狠狠撞上墙壁，背光里，男人闷哼一声。
半晌，背抵着墙壁的颀长身影不禁发出一声低笑。
“顾思远，你到底要什么。”林似锦说话的声音里难掩愤恨，她不恨顾思远，她恨的是她自己，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没出息，只要一碰上顾思远自己所有的平静都化为乌有，情绪再难以控制。
这样会连自己都讨厌。
顾思远顺势靠着墙壁没动，清楚的将林似锦的挣扎收入眼底，深邃的眼底下满是思量。她的锦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除了逃避之外，她还开始反抗。虽然在外人眼中林似锦的行为徒劳到可笑，但这也已经是林似锦能对顾思远做的极限。她的锦内心里总是在回避着对他的伤害。
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可碰触的地方。顾思远在林似锦心里就是，或许段一可以声色鹤立，也可以三令五申，甚至李念，傅恪都可以告诉她顾思远跟她有多么不合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天空和海鸥的距离。连到最后，林似锦也开始自己骗自己，自以为流年安稳里，不该在一起的人也终会随着似水流年，不经意不刻意，就会像水一样谁都不见了。
顾思远在她心里，他仍然还是那个14岁的孩子。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对他的任性无限度的宽容。
“除了你，我要过什么。”
大概水汽太重，顾思远的声线沙哑低沉。
林似锦的身形一顿，感觉身体的力道都被抽走，全身酸软无力，连抬个胳膊都困难。
“叮铃铃～”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浴室内迫人的压力。林似锦茫然的收回思绪，转身出去接了电话。
她的脑袋空荡荡的，还来不及从刚才的沉默里抽离，自然也没有诧异这么晚还会有谁找她。
浴室到房间只有几步路，但急促的电话铃声在静谧的凌晨听起来特别刺耳，又一想到顾思远，林似锦心情烦躁地快走起来，接起电话。
“你好。”
“你好，请问是李宛如的家属吗？”
林似锦站着的身子一顿，像是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显得僵硬发白。
“她是我外婆。”
“李宛如突发心肌梗塞，现在在医院，需要家属签字动手术。”
头顶上明晃晃的白织灯映照下，是林似锦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纤瘦的身体似乎定格住了，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显得呆滞木讷。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瞬间就失了生气。
时间’嘀嗒’走过半分钟，她渐渐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
喃喃道：
“是医院吗。”
顾思远原本只是安静地等待林似锦，闻言，倏地躬身，一个跨步就和林似锦换了个位置，也顺势霸道地拿过她手里的电话。
他面对着林似锦站立，眉头深锁，狭长的丹凤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林似锦，意欲将她这些年的过往再看一遍，能让他陪伴地再经历一遍。
林似锦不争不抢不计较，遇上事情也不愿意寻求帮助，弄的遍体鳞伤也一个人生抗。她父母过世的时候是那样，四年过去，仍是这样。
“您好，请问还在线吗？”
顾思远的沉默被打断，他收回长久凝望着林似锦的目光，干燥的空气里他的声音清冷。
“15分钟。”
林似锦嘴唇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声。她不知道怎么了，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不真实。印象里，外婆的身体一直健朗，哪怕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也是外婆的乐观坚强陪她走了那么远。
林似锦突然觉得又什么都抓不住了，所有人都一个个离开，她怎样都抓不住。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林似锦觉得鼻子微微发酸，父母走后她一直都不愿意改变家里的布局，哪怕整个家早就过时，家具也渐渐败坏，但她觉得，只要她还守着，只要她还坚持的守着，这些东西便一直存在在她的记忆里，至少自己还能留着点什么。
林家妈妈总说，林似锦执拗，平常外人看来闷声不吭，一旦在意起来便不顾一切，强求着想要。你看，她终于不强求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呢。
顾思远伸手，扶住欲将摔倒的人。林似锦想推开，但是两只手绵软无力，她推不开。
电话挂断。站在背光里的男人眉头紧缩，目光深邃逼人。
顾思远没给林似锦更多的时间，他从衣橱里拿了件外套帮她披上。她仍然不愿接受事实，他就逼着她接受，陪着她接受。
玄关设计的狭，顾思远的个子占据了大半空间，又因为层高不高，林似锦的光明一瞬间就被遮挡的无处寻找。
此时的林似锦虽仍精神不济，但比先前目光呆滞的样子好太多了。世界上的事情她要一一学会处理，感情也好，工作也罢。她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常穿的运动鞋。
因为没有换鞋凳整个人穿鞋的时候容易东倒西歪，林似锦先天脑不发达平衡感不好。
顾思远单手轻轻搂住站立不稳的林似锦，又慢慢弯下腰，轻轻一带，鞋子就套上林似锦还抬在半空中的脚上。
林似锦身体一瞬间僵硬，一动未动。
顾思远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里的变化，刚才一直紧绷的表情稍缓，握着林似锦的脚腕慢慢放到地板上。
“我自己可以。”林似锦轻声拒绝。
弯着腰的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修长的手指没一会儿打好了鞋带。
顾思远体态修长，眼下弯腰的动作让人感觉到年轻的肌理下喷薄的力量，林似锦看到他浓密的发顶，黑色稍卷的头发长度刚好，在耳鬓处修剪齐整；发丝显得柔顺听话，跟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家里的动物对于主人而言便是这种感觉，疲惫一天到家，有人等你回家，让你可以摸摸它柔软的毛发，摸摸它听话的耳朵，时间久了，渐渐就上瘾。
林似锦没什么表情，别开头。
“走吧。”顾思远站起身，把林似锦的光线都遮住。这份混沌黑暗像是天地起始，潘多拉的宝盒里演化出贪嗔痴欲，盘古开天地又把光明带到整个世界。
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如愿以偿，凡胎肉身，难免功利欲求。林似锦害怕这欲念让自己几番痛苦，顾思远宁愿痛苦难耐也要得到这份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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