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耀英檀……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刚听到那串声音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尝试睁开眼却对上了老丑的脸。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魔塔镇继续上班,也没有见到警社里的同事……
在那个美梦中老丑也在,而且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他都是一样的嘴脸。
让我误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声音来自手机中,不知道塔麦斑娜是怎么保证我获取的信号来源,总之从手机中传出来的就是属于她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噪音夹带在其中扰乱思绪,但那些不是传输的录音而是信号问题。
老丑举着一块散发淡橙色荧光的石头,那上面雕刻着简陋的符文语言。
……
那个东西大概就是传说中能和现代设施适配的魔法道具。
现如今它被用来……拓展手机的通讯信号,这本来应该是科研公司那边在思考研究的理想产物,现在突然出现在老丑手中了,让我有些不适应。
“树妖精。”
看着我朦胧而又迷惑的眼睛,老丑做了三个口型。
又是那个魔物,这样的话我就比较安心了。
“喂喂喂?”
醒来之后又耽误了一点时间,塔麦斑娜似乎有些不满,放大了嗓音说道。
“我在……”
我装作不愿面对她一样的状态,用颓然的语气回答着;这对我来说才是理智考虑后的反应,如果单凭真实的心情做出幸福的样子,总会让自己觉得很怪。
“我听老丑说你睡了不少时间了啊,肩膀的修复确定没问题么?不要太信任自己身上的血族成分哦。”
好了,确定两件事,第一塔麦斑娜已经听说我身上发生的事了,第二昨天晚上老丑睡的真香。
我这个时候又看了眼手机屏幕的通话计时,没有超过一分钟。
……
“不,大概没问题,只是昨晚翻来覆去地没睡好。”
“是这样啊,真的辛苦你了,这个电话是老丑打给我测试通信稳定性的,嘛我到没有什么想要告诉你的事;所以,来汇报吧耀英檀。”
“你们已经全部知道芳芬雅的事了么?”
塔麦斑娜这个轻车熟路的语气……手段太多了老狐狸。
“只有总社长和我这个副局长知道哦,啊,对了,这条是该告诉你让你放松下来嘿嘿嘿……”
嘿嘿嘿。
虽然这次通话里的塔麦斑娜听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那个句末最后的笑声是不是有点牵强。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啊,只是平凡的交流是不会出现类似慌张的情绪,但是现在不一样。
有一个问题我一定要问她。
“所以……我和老丑现在决定再去事故发生的地方调查一下,大概今天之内就会有电话回馈了。”
“嗯……”
老丑的表情也在这个时候看上去很奇怪,向着符文石输送魔力的手腕颤抖一番,出现了打哈欠前的僵硬模样。
“这样嘛,真好啊。”
看来电话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但这种时候显然应该由我来收尾。
“那个,塔麦斑娜,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标……”
“什么?”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芳芬雅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的语速很快,这句话已经在我心中反复酝酿了四五遍,到达时机就不经大脑吐了出来。
它可能需要让魅魔来支付时间思考:
“呃……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是不是,快承认你这个……!”
“哔——”
电话断了。
老丑掌中的符文石有几处符文熄灭了,但他却还是愣愣地待在那里,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只是能往其中是送魔力,没法掌握通过的信号变化,那些熄灭的符刻还处在老丑的视野盲区,地精现在根本就不会知道电话通信里发生了什么。
发丝刮过我的手背,残留余温的金属块被我放了下来。
“你们怎么了?”
老丑似乎看出来通话过程有些不正常,他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就挂了电话。
绷起的手筋渐渐放松,符文石被他收回衣领里。
再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
“我觉得虽然……我现在这状况虽然有够糟糕的,但出问题不在我……是我安逸的生活过的太久,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我必须消化自己不合理的悲痛,也不能把它传染给老丑,用手指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那股情绪却先它一步占据眼眶,毫无保留的映照在老丑的脸上。
“喂……你……收到指示就赶紧放手啊,别在这里继续傻干了。”
又是这样,年龄比我大上四五十岁的老丑是一定不会明白这种事的,这种关头他只会劝我理智一点,自私一点。
虽然他算得上是正直的魔物,可越是上演这样的行径,就越让我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对我自己毫无包容。
“可重点不是我放不放手的事啊!”
想到这里,我保持在睡袋上惊醒的姿态颓然大吼道:
“是魔塔镇警社那边一开始就撒手不管了啊!你们全都觉得芳芬雅那样的,‘东——西!’是个累赘!是个不该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玩意,畸胎,怪物,老丑……在你们魔物的眼里,看到那样异常的血族孩子都会心生排斥之情的对吧。”
“啊……”
他接触到我愤恨的眼神,本来有些挺露的胸膛很快凹陷下去,眼神在光芒的死角边默默偏向飘散的尘埃。
想要说什么话却又吞咽下去,那个地精的身体没有对我产生更新鲜的动机:
“人和魔物,人与人,魔物和魔物,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完全!接受不了——我可能从这一刻起已经不是魔塔镇警社的一员了。”
想要将头皮划伤任其愈合的欲望,在接触到痛觉的反馈之后消失,令自己逐渐镇静下来。
我直接从睡袋里站了起来,任阻力推开拉链,随便穿上羽绒服,其他的保暖也没有穿上。
然后胡乱掀开包囊,捡出其中包装干瘪的食物,全部充当早餐吃掉。
觉得这样的早餐能量大概够用,我调出身上的魔纹开始推动窖屋中的箱子,继而将目光投射到屋内,挑选出完全不需要携带的物品,将它们藏进清理过的空间。
“你在干什么?”
整个过程老丑只是在一旁翻弄房间中散落的物件打散闲心,看到我大堆藏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话。
“把重要的物资都藏起来,先去那里调查完必要的事情,然后就想办法转移走,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安全,毕竟我可不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然后我真正打理完自己的穿着,将背包扔上窖洞的出口,驱动身体爬了上去。
穿透枝干的阳光令我感到目眩,迎面刮过的冷风令我感到阻力。
老丑在我身后的空间里无目的的忙碌着,我犹豫了一会,说出了我想要倾诉的话语。
“从一开始……我就不太爱和魔塔镇的那些警员,我的同事打交道;他们的模样与我理想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人只不过是在透支魔物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信任,又或者只是我在那个不正常的地方待了太久,习惯性对着别人抱有过分的期待。”
“到了现在我也只能为自己确认一件事,老丑。”
“当初疏远他们的举措,真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就这样,我背上干瘪的背包,执拗地转向将要前行的地方。
树干的裂纹在我的眼中变得更深刻了。
暂且还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只要还有希望,那就不算太孤单。
四周有风吹草动,今天的风速似乎和往常相比有明显地不同,掺杂着某些沉重的东西。
最近好像很难看到洁净柔软的雪堆。
习惯性想要抬头看看远方的天空,却发现它们被山脊的影子挡住,看不见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好像……快要下雪了啊。”
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未曾想它回响在我的四周了。
是老丑,那个地精心中想的事情和我一样,都在担心天气。
“对不起,老丑。”
愣了一会,我说到。
“你可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要这样,年轻人。”
“不,其实我刚才已经以为你不会过来了,所以这是第二次道别么,塔麦斑娜刚才把电话扣掉了,他们大概已经不把我当一个完整的同事来看待。”
稍加慎重地迈下斜坡,老丑的步伐也随之跟上。
考虑到身高差距问题,我稍微放慢了些步调。
老丑和孩子状的芳芬雅不一样,他现在很可能还是处在虚弱状态,只是碍于他的个人决断无法向我诉说。
然而这家伙却拿出一副可以轻松赶路的姿势来,迈着碎步跑到我的前面,闭上眼睛微笑着说道:
“是啊,像是以前一样的血族感染病症很能引起他们恐慌吧,用空想换来的恐惧感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可怕的,他们肯定不会理解我们的。”
“可是那些地方也有不少人类曾经和我处在相似的环境,很多区别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我的对别人的信任感在慢慢流失,老丑。”
后撤的步伐差点落入不易观察的沟壑,我向前迈出几步,抓住了他的肩膀。
“哦?你放心,大概我只是怕你在积雪里找不到方向才跟来了,可我不知道从你那里前往目标的方向,不跟你走一段,我怎么继续在背地里搞我那阴险的心思。”
“哈哈哈哈!”
好像很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偶尔对着空气自嘲的时候也没有,是老丑的玩笑让我笑成这个样子的。
——
最后我们来到了那个被掩藏的庇护设施前,看到这里四处铺溢潦草的焦痕,四周开始下起稀薄的雪。
还有和土层缠绕在一起的血迹。
最新鲜的一批脚印层层向外延伸,撤离时竟然有序,但也能从其中的排布看出不安与恐慌之感。
这里已经没有看守者了。
扔石头打信号弹,举枪靠近的时候故意发出声音,在怎么折腾也没有枪口伸出来冲我们开火。
抚摸着印记与印记之间的交界,我从土堆里捡起一枚弹壳,吹掉尘土,让它露出底端的字母。
“你觉得这里还有魔物么?好像都被疏通走了。”
我对老丑说道,地精的鼻子通常要比人类灵敏一点,变成眷属之后估计也一样。
老丑绕着一个奇怪的脚印坑走了两圈,用手扶着构成入口的方框向内看,然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发出了大力吸气的声响。
“不行啊,分辨气味也不可以,本来就是比较密闭的通道,掺杂着各种气味,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是直觉上这里已经没有多少魔物或人了。”
他就这么一副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说话也是吊高着嗓子朝着通道里喊,只是为了让我能听见。
“你也来闻闻?”
紧接着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了我。
“不,我办不到。”
我也接近洞口嗅了一下空气,但只闻到了残剩的焦味。
“我们还是进去吧。”
很快就放弃,走路的样子变成了压抑脚步的姿态,这样或许过于谨慎了些,但很快我们也知道这里有待发现的事物已经很少了。
“一个晚上转移走了一个庇护所,真是恐怖的效率……”
老丑一直坚持在空气中搜索气味,我似乎察觉到他鼻梁附近的皮肤比之前要隆起一些,但那份专注度终究还是因为搜索无果而熄灭了下去。
他那副抱有希望的表情熄灭了下去,老丑这份热情来的诡异,恐怕总是想帮我做点什么……诸如此类的情感驱使。
我决定让他稍微振作一下。
“其实这种事吧……”
我的眼睛转向身边被撕成稀巴烂的帐篷,从那上面闻到了极度陌生的气味。
“那些面具人只需要稍微施压就好了,很容易掀起群众恐慌,没有人愿意在被动摇的庇护之地待下去,更为强硬的被管理反而才是大多数人倾向的选择……一个不用面对无意义争抢,看似平等的分配,之类之类的,在一切都被动摇的那个时候最容易被建立了,就算残有怀疑他们不愿跟随的人也会被慢慢当成固执的家伙对待,不用过多干涉就会被周围的东西慢慢分裂孤立,这都是常识。”
老丑想找的,大概就是这种稀有的幸存者。
我当然不希望我们真的碰到这种幸运情况,那样的话,害他们落入这般境地的我,不就是最大的罪人了么。
“说的也对啊,不能抱有这种侥幸心理,还是要慢慢找慢慢看,走哪边?”
从最初的入口进入,我们来到了昨天走过的岔路。
直直通向前方的选择,那是回到事情初始之地的方向。
而另一边,就是我曾拒绝的残剩现场。
是这样啊……老丑和我不一样,他没有拐弯岔路尽头情况的概念。
“走这边吧。”
我的手指冲向群体曾经聚集过的方位。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研究所那帮特工在那边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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