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的感觉比想象中要柔软。
有什么地方变了，却又好像没变，我和芳芬雅之间关系的发展，到现在所进行的事情都发生在正常的范畴里。
就像家外墙壁上的爬山虎那般，从变温暖的时候生长，到达金秋之时慢慢变的华丽，挥霍完叶子中的所有养分相继脱落，就像生长不起眼的花和生虫子的时节一般自然而然。
火焰之上的肉类，继续散发出醇脂类的香味。
身体在白天就把太多能量给予了奔跑，我和芳芬雅咀嚼那些肉块的时候毫无顾忌，花光了今天临睡前的最后一丝精力。
但是我还想照看那团火苗，总想迟一点睡觉。
尽管我在餐后继续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芳芬雅还是刻意让我躺在她的怀中。
未干的头发与衣裙的织层交织在一起，散发出能够填满精神的潮湿气团，软化又敏感的皮肤也被指肚抚摸着，芳芬雅的用力太谨慎了，除了令我安宁的触碰感，更多感受到的是发丝的刺痛。
我突然意识到，芳芬雅是在重复我对她做过的事。
但是她又不说话，似乎只是看看我的反应，用力更大了些。
“不想睡觉么？我有点困了，哥哥。”
“你先睡吧，我没关系的。”
“你要干什么？做熏肉？”
尽管有微弱的炭火光在映衬，那些烟粒的形状还是很不明显，又不能整夜燃起火光吸引一些不该吸引的东西。
为了更长久的肉类，也许我应该这么做。
烟尘旋转着，过一会又被一阵微风扭到一边，炭火燃烧的微弱红热实在让我质疑那里的温度。
……也许吧。
“那我们下次来这里还能吃到肉食么？”
芳芬雅正准备以她自己的方式赞扬我，我却想做出令她不开心的回答。
“不。”
想到他们看待我们目瞳的那种肮脏的眼神，我与芳芬雅之间对应方式的差别就令我由衷的想笑。
“噗呲。”
最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笑声。
“怎么了？”
芳芬雅果然还是觉得它们太过突兀，或者觉得我的那串声音对应她刚刚说的什么东西，声音中有一些没能掩藏的惊慌。
“没什么，鼻子里进灰了。”
刚才那串声音应该像是某个人清理嗓子时候的声响吧。
“这些肉是拿来带回去的哦，多亏了他们那里的材料和矮人的技术我们才能吃上丰盛的一餐……所以要做成熏肉，其实也是害怕他们哄抢，会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明明只要在家每天都能吃的很好的说。”
芳芬雅似乎觉得很苦恼，语气委屈，也像是在撒娇，但是我想一想，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对那些魔物抱有感恩心。
能让她明白我自己的理由就好了。
我离开了她的怀枕，一个人盯着火堆。
“睡吧，芳芬雅，明天还要你叫我起来。”
“好。”
我感觉她回身拉开了帐篷的拉链，芳芬雅终于肯去睡觉的现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我真的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
芳芬雅就像被我触动到了一样，猛然折回。
然后意味不明地在我肩膀处啃了一下。
留下痒与疼的混合触感，还有些许残留的唾液，芳芬雅才象征性发出咂嘴的声音，进入帐篷里翻了几个身，睡了。
决定入睡前的最后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烘制肉干是一件多么耗费时间的事情。
我做的事情就像芳芬雅一开始想的那样，蠢死了。
——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我的身体就有意无意地向我自己发送感冒的信号。
我确定我生病了，但又肯定没病，除了总觉得自己正常的身体不正常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我向芳芬雅形容这种感觉，她却说这只是频频发生在各种各样血族身上的事，他们的身体还没有忘掉以前时候的感觉，误认为自己生病了其实根本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简单来说就是……”
芳芬雅仰视着天空，稍稍皱起了眉头，她不太擅长玩弄文字。
“比感冒还轻一些的感冒吧？”
但是她想形容的东西已经相当难了，除了句子的样式有点像病句外，我还不想像个苛刻的语文老师一样批评芳芬雅。
所以我打算把这样的讨论保留下来，放在早餐后的归途上。
我和芳芬雅在这附近找到一辆摩托车。
它像是被某个感染者抛弃的行路工具，出现在一处空荡荡的帐篷营地里，那里残留着轮番使用的痕迹，很多工具被相差极大的态度前后对待，唯独缺少暴力的破坏或者出血的痕迹。
那辆有故事的车就出现在落叶堆的中央，旁边摆着象征性的空桶。
它还能运行，理所当然就变成我和芳芬雅所拥有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排出废料，代替我们奔跑着。
“芳芬雅。”
就在那时，我想起了早晨有关于感冒的话题，从座椅上微微欠身，呼唤着她。
“嗯？”
她发出的那串声音就好像她刚刚从车座上醒来一样，这很奇怪，明明芳芬雅睡眠的时数要比我更长，但她好像更没精神，
“你怎么了？”
秉持着对那阵声音的怀疑感，我询问她。
“没什么，就总是能闻到后座下的肉香味，有点恍惚。”
“唔哦……”
虽然说我也能闻到，但却觉得没什么，因为类似的味道已经在昨晚闻了一晚上，而且我一直不觉得能吃到带着气味食物是多么有必要的一件事，所以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对芳芬雅的欲望旺盛抱有些惊讶的感觉。
如此被刺激着，突然有了一些担心与害怕的感觉。
芳芬雅和其他人好像一直在暗示她的魔法体病症没有痊愈。
也就是说现在那个病变的并发症有了新发展了么？
我没有敢继续联想，因为那些东西一旦发生了，我得继续装出无辜受害者的样子来，而不是像有预谋一般接受掉，那样会伤害到她的。
“差不多了？”
“嗯。”
路途延伸至苇田的边缘，再向前走一段距离就到达收留我们的隧道庇护所。
我慢慢将车子减速，推进我们前些天发现的一块凹陷中，和芳芬雅盖上一块不算足够大的防水布，成了。
和烟熏的肉架一起回到避难所，一直用藤蔓帮我平衡重量的芳芬雅重新变回那副收敛的模样。
今天天气不错，室外也没有前些天那么大的风级，庇护所里似乎只有很少的魔物，那些家伙比我先前看上去的要勤劳一些……
或许只是庇护所内部没有什么食物了，所以大部分魔物都被危机意识催促着鞭笞出去。
瑞琳娜为自己系过黑头巾，双手环胸，显现出和平时休闲衣装不同的样子来，用手指拨弄枪管的洞口。
我明白她是在站岗。
这家伙可真是什么都能做。
甚至看见我和芳芬雅也没有露出什么表示亲近的表情来，之前有说有笑的时候都是她的交际习惯，这个人应该就是这样。
是我想太多了，她对我们根本不温柔，就算看见大块的熟肉也不会露出嘴馋的表情。
“哟，回来了？”
只是稍微抬一抬眉，枪支的水平高度稍微离开地面些许，那个样子配合语气来说简直凶煞，先前还很放松的芳芬雅这次下意识躲到了我身后，没有发抖，一切正常，只是表达着不适。
站岗的魔物当然不止瑞琳娜一个，除了远处一位装着奇怪假肢的石肤老人，还有一位体征遍布着植物气息的女性魔物，两个家伙都保持着坐姿，盯着我身后黑如煤炭的东西看。
“我回来了，熏肉可能没什么食欲吧。”
“啊，原来是肉啊，了不起。”
瑞琳娜看在我的精力上夸了我一下，然后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本子，还有外表留有裂缝的一只圆珠笔。
“好了在这里写你自己的名字，不能连笔画不能潦草，汉字也没关系。”
“哎？”
身后的芳芬雅突然发出惊叹声，被我捕捉到了。
“我帮她写没关系么？”
“可以，但是你们两个的名字要放在一起，分隔号写好了，在这里。”
好的。
我在心底里默念道，然后写好了我们两个的名字，和其他各种奇怪字符的名字放在一起排布在一起，我突然有种受到精神伤害的感觉。
“哦，这字不错。”
“是么……”
我撇着嘴，表情怪怪的。
“是啊。”
瑞琳娜仔细端详着那些字体，就在同时我感觉我的腰侧被她猛推了一下。
“还在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对了。”
等我迈出两步，又被她喊住了名字。
“直接放进做饭帐篷下的那个冰柜里。”
她指指我肩后的肉块，我看见那个树妖和石老人都在观察着我，彼此之间开始交流了。
“……”
本来想说什么，但我只是点了点头，走开了。
——
“老丑。”
“唔？你们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看见老丑躺在被单上一副困倦病人的样子，我大概能想象的出来他是因为什么东西变成这样的。
一定是熬夜了，和矮人一起。
“重大发现？”
我呆了一会：
“不我没有，但你做的枪不错。”
我在这边继续说着，芳芬雅便从包中拿出了大块肉，它用新鲜的油纸包着，被递给了老丑。
“肉！”
我们的行囊食物都被庇护所没收，老丑这样会吃的家伙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肉了。
就像我一开始对芳芬雅所说的那样，老丑没有对我们的回报施以犹豫，那块肉还保留着油脂，鲜度尚好，也未被过分熏干蒸燎。
我和芳芬雅玩着手机，看见老丑抹抹嘴，打了一个嗝。
“嗯？你们的身上怎么有股香……洗澡了吧！”
他少见地露出嫉妒的样子：
“太狡猾了，什么时候也给我烧锅热水啊。”
“玩大手办玩傻了吧你。”
我的表情稍微阴沉下来，提醒他最近还是别太沉溺某些事了。
老丑碰到我的情绪，先是缩了一下脖子，然后知趣地挠挠后脑勺。
“干嘛啦……我只是很久没有找到会做摆件的矮脚种一起交流了。”
看着老丑那副快要出现红晕的绿脸，我脑中突然浮现出微风阵阵的林荫道下，几个老人在一起下棋摇蒲扇的场景。
有这种倾向了么……
“不，说正事吧，虽然没什么大发现，但是托你的福我们找到了不少，空荡荡的魔物聚集所。”
我的目瞳略微倾斜着。
其实并不是空荡荡，每个地方都遍布着惨状。
“啊？”
老丑的食指就冲我伸了出来，附赠十分担忧的表情。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滥用药物啊，耀英檀你还剩下几个药丸啊？给我看看。”
“五个。”
我摊平手掌，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拳头里滚落出五个红球，不多不少。
“最后一次你手里有七颗，比我想象的慢……对了，你们找到几个。”
消除了他的担忧，老丑的眼中又泛起了一点奸商的光芒，他有算盘了。
“四个只有帐篷和冷冻速食的，好消息的是五六个废弃建筑庇护所，规模都大，两层以上，有一个是废弃厂房，简直是宝地，不过那个里面有太多……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感染者处理地。”
我和芳芬雅丢下手机，让它们继续回去充电了。
“我最近确实听说有那么一些地方在精灵或者其他魔物的组织下变成了病毒销毁场所……不过数量也没那么多，但是它们最后都会像是水坝那里一样变成肉块植物吧？你们没处理么？”
“想烧掉倒是能烧掉，但是那太占用时间而且会惊动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老丑一脸未能参透玄机的样子。
“那样不会招来黑暗精灵的注意么？那不正好适合你们？”
我看着尚在享受矮人文明的地精，蠕动的嘴唇没有吐出半点话。
——
寒冷。
十二时后，我来到了那个预先说好的交货地点。
远处的山头上升起浓烈的荧光色烟雾，据说那是他们基因美学的副产品，只有突变者才能敏锐察觉到的特殊东西。
同时出现的还有对自己强烈的厌恶感。
随身携带的还有装着折断冰锥的矿泉水瓶，里面有一个近似胚胎形状的样本，是用刀子从一块大肉瘤上割下来的奇怪增生物。
看着气球金属箱缓慢上升，我听到了直升机驱动的滑行的声响。
任务暂时完成了。
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