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英檀!你后面!”
“该死的恶魔……”
本该是带着尝试性提出的计划,老丑想询问我愿不愿意为之流汗,然而那阵余光却突然冲向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转身之时,视觉被锋利之物的光芒伤害,只意识到磨损的锄尖,它本是要去破坏我的头骨,但是我被躲开了。
如果我那时放任它砸下来,那我的胸口就要被破坏掉,一定会流很多的血。
冲动,毫无恐惧,攻击性。
被异变的毛细血管填充的眼瞳中,只积蓄着这些东西。
后退的脚步踩到了泥泞的书页。
不管他曾经用怎样的手段维持自己,能变成现在这幅样貌都已经是没救了。
腕部受了点伤,但还能受的住。
我就在原地站着,就看见老丑一下子飞到了他的胸前,跳起来给那个只剩骨架的兽人重重的一击。
他后退几步,站在四散的苇从中,也松开了锄头,只是仰头看着天空,什么也不做。
“别放松,他还能动!”
老丑拍在我的大腿上,用眼神示意我把锄头扔到空阔的位置,我照做了,但当我的眼睛重新指向哪里时,那个家伙却已经消失不见,一点风吹草动也没听到。
“见他妈的鬼。”
老丑唾了一口。
“芳芬雅在哪?”
意识到还有人处在那一望无际的芦苇海里,我下意识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孩没什么,现在得想个办法逼他出来,你要是刚才真挨了那一下谁都受不了。”
“我懂。”
说着,我和老丑警惕着四周,退到院子中央的火坑前。
依旧在燃烧着的炭火透着热浪,偶尔划过我的眼眉。
正当我准备把那些书本投入火坑并放声呼喊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芳芬雅的惊呼声。
“孩子!”
老丑的面庞上突然出现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他像只巨大的田鼠一般蹿了出去,留我在身后追赶。
那个墨绿色的身影在褐色的草隙中停住了,似乎惊恐地看着什么。
我则不顾穿梭在身体之上的痛觉,突破视觉障碍的我手中拿着短镰,一下子就刨进了那名感染者的身体。
痛楚是最好的粘合剂,他瘦削身躯被我甩到一边,悉数愈合着。
那样的眼神依旧是怪物一般令人心生惧意,但此时此刻我竟然看到一丝敬畏之感。
“等等!”
老丑在我身后劝到,我才发现他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迫不及待等待挥动的铁镰还留在那兽人的体内,我们三人看见他挣扎着拔出一点,血淤之下的创口好像就这么愈合着。
血腥味仿佛化学制剂,像是嗅闻嗅铁,把这兽人身上的其他味道洗涤了。
他爬起来,看着惊慌失措的芳芬雅,女孩身后的藤蔓早就迫不及待,飞舞在空中,等待他们的主人下达攻击命令。
但我们都想看看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背后灿烂的阳光,为芳芬雅镀上金灿暖影。
四散的绒毛悄无声息梳理着她的发丝,随着不安扩散。
“神……”
兽人如此说着。
“带走我……”
——
然后我们解决了他。
用我们脑中仅剩的那层底线。
火坑中总是保留着合适的木炭,想要燃起火焰也很简单,随便割下芦苇投入其中,再依次序加入别的可燃物,就会燃起火苗。
而那庭院里和四周的芦苇从中,却并不存在什么叠放好的炭堆,围绕着建筑的芦苇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损伤。
留下的余烬就是他最后的抵抗。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但老丑和芳芬雅可能见过。
某种毁灭与绝望在他们心中深埋下恐惧,但只要经历过就有应对的方法,所以他们反应比我快,不至于像我一样,过了差不多一个的时间还回想着那些?
“耀英檀?你好受点了没?”
看着我有心无心地用步伐踢开石子,老丑顺着在地面激起的烟尘询问着我。
“他临行前,最后三句说的是什么。”
回想起从血喉中蹦出的符号,总觉得这周边的一切都藏了点东西想要瞒住我。
看上去我是精神最恍惚的那个,然而芳芬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她比之前要稳定些,但感觉上那只是暴露疗法的效果。
“恶魔天使杀了我。”
老丑回答道,这句复述歧义太多,以致于让我差点不想再问。
“恶魔,天使,杀了我?”
我靠自己把这七个字中央加上了分隔,这样回忆起来就比较符合当时的信息和语境了。
“啊——”老丑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很不想让我分析出其中的含义。
“耀英檀你喝酒么。”
老丑突然说道。
“哥哥不喝。”
……然而我的真实情况和芳芬雅所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抢先回答的芳芬雅便又跟在我们后方慢慢走路了,老丑又瞅了瞅我的眼神,才将信将疑的继续话题:
“怪不得。”
“有时间我带你去吧?我知道某些安全点的地方,那里的魔物对人类没有敌意。”
“不用了。”
“为什么。”
我担忧一般朝着身后看去,那里有个不喜欢酒精气味的孩子。
“嗯哼。”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把?”
老丑抱住的自己的后脑勺,稍微整理一番背包的肩带,他的肩膀似乎有点酸痛。
紧接着,地精深吸了一口气,再迈步时,身上就已没有了摇曳苇从所留下的阴影。
我们来到了混凝土所堆砌的河岸前,这里当初是为了一个新迷你国家所建设的水利设施,现在已经接近干涸。
秋天撒下的华丽色彩被严冬好好地保存至今,其间的纹路记载着水流在河床刻下的沟痕。
相比之下,那个为它们遮挡太阳的奇怪水坝便变地无比神秘。
顺着道路望去,我们看到了为了输送净水而建设的粗大运输管,从水坝上蔓延的设施中侧生出来,隐入一旁的苇从。
这里本来就不被外界允许当做运河,当年残留的河沟也只是能帮助收集某方的融雪与降水,这样的建设估计是为了能直接汲取喝水完成净化。
如此一看,这里估计有很多将魔法应用在机械设备上的设计结晶,但是调查那些,并不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这里为什么还不坏。”
老丑怀着与我相同的观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是里面真的会有那种东西么,魔法科技产品什么的。”
“不好说,本来就是臃肿的工程,我想黑暗精灵以前绝对没有这样的经验,真是苦了他们。”
“不过如果真的什么东西都没少……”
我盯着远方疑似蒸馏塔的塔顶,那上面有个旋转的测风仪。
“嗯。”
“反而更能反应更大的潜在问题吧?”
——
“啪嗒。”
强光手电筒的开关被打开了,但是这里却不像想象中那般黑暗。
看了一眼乱糟糟的门卫室,芳芬雅关上手中的灯。
我去关掉设施入口处的那个铁门,发现这里的亮度并未减少。
“别关。”
老丑阻止到,接着把光圈的中心冲向管道间暗处的角落,直到确认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舒了一口气。
“要保持警惕啊……”
接着,我们三个在广阔的空间内散开,芳芬雅尝试自己走了几步就开始有意无意朝我这边凑,我和老丑一直在互相观察着,确认对方有可能错过的死角。
头顶本该是接近规整矩形的空间,在角落放置着结晶状发光的复制品,他们延伸着,像是路灯一般,发出同样微弱的光芒。
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仔细查看,内部还有规整的纹路,和型的电子版缠绕在一起。
灯耀之路最终延伸至一个巨大的金属壶瓶,所有的灯光以它为界限,不再传导。
分开的道路即将让我们回合之时,老丑隔着一堆并排的仪表和器械,敲弄手指发出了声。
理所当然地就吸引了我和芳芬雅的目光。
然后,老丑开始打起了手语。
内容是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突然开始双膝跪地缓慢前进,大概是让我们前进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
我和芳芬雅便照做,三个人一起协调着进度朝着那个巨大的反应试管进发。
老丑是看到了什么才让我们做出这种举措呢?
我的目光在那个巨大瓶釜的表面攀行着,反射着不同荧光的表面上,有些像是魔法符号的纹路激起了我的兴趣。
但那些放在眼前的一切事物之中还是太过普通,要寻找的是其他的物件……
和老丑凑在那个容器之前的我,发现了很多装有曲光透镜的孔。
芳芬雅想要顺着我们的脊背爬高,却被我掏出静音手机阻止了。
我给她拍了一张照,屏息退后几步,给她看到了我们在里面看清的的东西。
那是不明的增生物,倒也分不清那是生物还是什么,当我们注视它的时候,便能看出那家伙在温室中呈现出有如呼吸一样规律的起伏。
神经和其他东西的结缔顺着容器生长的大管蔓延到设施的深处……
身后尽是被抛弃的遗角,深邃而又狭长,无情存在着的金属管道把他们送往各处。
这里已经只是看上去还很安全,实际上已经被仅有吞食欲望的增生物所侵占……
怪不得这里已经没有其他魔物在工作了。
但它看起来只是一个行动力欠佳的物块,或者在日后才被人塞进这里承担侵占魔法源泉的工作。
有其他强大的暴力构成强行干涉过这里,或者它还有潜藏的攻击性么。
我的目光朝着更黑暗更深远的地方望去。
这里一定有其他东西……
老丑在一边看着我的举措,扯着我的袖口,他一定对我的行为表达了不适。
图像中的东西,它看上去所拥有的内在性质就和它的外表一般,贪婪且慵懒,看起来已经是一副满足的样子。
如果它有一个设计其的主人,那个家伙绝对不会只满足把它的功能弄成这个样,它还有其他的存在必要……
如果是我的话。
疑似多升粘液倾倒的声响出现在视野的暗处。
那个东西似乎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距离我有十几米的距离;狭窄的空间内,这点距离感已经足够我找到一点安慰感……
如果老丑的手电筒没有追随着照射过去的话。
托那强光的福,那个生物身体上所有异常褶皱都在我本能的拍摄下变得一览无遗,被刺眼白光照射到的它还遮起了自己没有眼睛的脸。
而那张没有血色的口器还在像个独立的生命那样单独呼吸着,完全不受身体动作的影响,像是个贪食空气的共生物。
啮齿动物一般的牙是唯一能见到的白色组织。
那家伙最终还是透过强光看到了我们,欲要奔逃,却因为身体太软而瘫倒在地。
而绊倒它的正是另一个正在成型的异体生物……
我们这才意识到,填充满暗处黑暗的,原来全是这种东西。
最后接连拍了几张照,我的手腕才被老丑找到。
我们向着身后抛去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那些粘稠的组织流动声响就越来越多。
最后,我们一下跃入了坝桥入口处的苇从。
那里没有什么赃物,最后确认一下彼此,几个脑袋便从他们消失的地方钻了出来。
我们紧盯着那个洞开的大门,所有人都因为外界世界过于耀眼而对里面的情况衣物所知。
老丑在一旁盯紧我又咂咂嘴,他一定对我刚才的反应耿耿于怀,而我也有些后怕了。
“始祖……”
然而我刚想说话,睁大眼睛却又缩回苇从的芳芬雅便在那边嘀嘀咕咕着什么,我只听到了开头的两个字。
“始祖吸血鬼?那根本不像啊。”
“又不是吸血鬼……”
芳芬雅的把脸埋的更深了。
“好吧好吧……”老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是始祖血族,不对,那些东西完全不是那种恐怖的东西吧。”
“只是样子像……啊呜……”
芳芬雅突然咬了一下自己手,她刚才似乎在回想起什么的时候发生了强烈的进食欲望。
如果她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刚才被咬的可能就是我了。
芳芬雅的病还未完全治好……
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门那边也刺出了一截裸露的手指,但是那些东西在碰触到虚弱阳光的直射时突然就变的焦黑,然后融化为了一滩血水。
“呼……”
老丑突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白天是出不来,这里太危险,我们该走了。”
“哦,好。”
芳芬雅呆呆地答应着,手臂上的咬痕已经不复存在,但残留着血殷,看上去就像淤伤一般。
老丑跑到那边,示意我们留在这里,很快我们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碎玻璃声,虽不算洪亮,但那个音色实在是刺耳,我就明白他一定打碎了门卫室的玻璃。
几滴烧焦的黑油从门内甩出,老丑跑出来了,手里捏着一把锁,他把那个大坝锁上的一瞬间,我瞬间觉得老丑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害怕我的车被谁偷了。”
于是这就是他回来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所考虑的事情却不像老丑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身上的穿着都是填充轻柔棉絮的保暖衣,如果谁在刚才那段时间内把衣服弄破,那么接下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会对我们包里的存粮还有相互之间的信任构成很大挑战。
最后望几眼水坝的阴影,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再跑出来了,我们不约而同转过身,准备踏上返途的征程……
时。
身后的水利建筑内,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枪声。
简短快速而有规划,在疑似冲锋枪的声音中夹杂着霰弹枪的闷响。
回响着波澜传出,我意识到那里面突然多出了其他魔物,或者其他东西。
我们几乎抛下芳芬雅朝着内部冲去,她在原地呆站着看着我们,也不情愿一般跑做两步,最终还是决定落后我们在跟上来。
“大门锁住了!”
老丑的手里并没有钥匙,我们要寻找别的入口。
“上面!”
老丑指指一个洞窗,说着就脱下背包奋力一跃,跳起了根本不符合地精身高的高度。
我也下意识助跑蹬墙,老丑很快就拉住了我。
等我们推开通风管道的出口时,芳芬雅却用藤蔓提着三个人的背包,站在走廊中一脸无奈地等我们了。
她指指远处,眼瞳中闪耀着火光。
啊,喷火枪。
我多少对这些东西有些反感,但是当我逐渐看到那些在焰色映衬之上满面油光的矮人时,我却突然不这么想了。
子弹背包,燃料罐。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长着四肢手臂,优雅苗条的奇特魔族。
——如果她脱下那四个袖管的外套,我还是愿意这么形容她。
“嗯……”
一共五六个人,其中有不少眼睛都或多或少的看见了我们,但出于某种目的也根本不想理我们,他们在血沫横飞与些许弹跳流弹的掩护下一直走到瓶釜前,终于松下了武器。
我看了一眼老丑的后脑勺,他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仔细地看着那些人。
“我的天哪……”
“这家伙什么时候长到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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