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fro伊奈兰若
十三个故事，十三个时空，一样的人物。
一段音符，解开八百年的羁绊。
而奏曲人，或冷静或温柔或骚包或胆小或鲁莽。
我不知道，因为我只见过他一面。
七百九十二年前，当我还是一位年轻的时，在宫廷舞会上，我遇见了他。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是那样的忧郁，在青灰脸的映衬下，他那双犀利却无神的眼睛总让人心里陡然一沉。作为一个懵懂的十九岁少年，我好奇的心理又开始作祟了。尽管贵为，但那种挠心窝的感觉让我明白：什么不明生物的，我肯定要勘查清楚。而直觉告诉我，这家伙肯定不是普通的王公贵族，或者说他是身世离奇、拥有超凡能力的【异类】，反正不是正常人就对。于是我慢慢向他靠近，蛰伏着如同巨大的蜗牛，缓慢却匀速，只不过所经之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着不断地临近，我终于得以看清他的全部面貌，以及，神态。此时的他像一个真人版的木偶娃娃，神绪任人操控，心不在焉的；他倚在一张红木餐桌旁，双手抱胸，一袭灰黑的礼服便由之轻摺。他的头耷拉着，满头黑中透银的发丝刚好齐眉。高耸的鼻梁却与我们普遍的平鼻截然不同，仿佛更加昭示了他身世的离奇。而鼻梁下的两片双唇正应了他青灰的脸，也显得单薄、黯淡甚至黝黑。不过这些个零件组装起来，竟让他颇有些“俊美如天神”的味道，让我久久呆住。
我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跟前，他才缓缓把头抬起，冲着我荡漾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这难忘的笑如同鬼魅，陪伴了我数百年！
接着，他用了一种轻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尊贵的殿下，对于你的种种行为，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的偷窥？”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但还是咬紧牙关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你怎么能对我用‘偷窥’二字？”
倏忽，他原本化开了一点的脸又猛的一沉，还喃喃道：“是啊，我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我是个被神诅咒的人。
——啊？怎么会……
——殿下，你能活到八百岁。
——我？这，不可能吧！别开玩笑了。
——那好，我们拭目以待。
——就等八百年。
我是伊奈王朝的第一百四十九代，伊奈兰若。
而他。
他叫班得瑞，自称“被神诅咒的人”的姬兒美家族的伯爵。
或者，历经十三段传奇的男人。
【20】
——我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
——我又从何得知？
fro伊奈兰若
那天，你只寥寥几语后，却好像陷入了无限的分裂。你喃喃地重复那一句“我怎么会知道”，把我逼入深渊般的忏悔中。我看着你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头发弄乱，直至拧结在一起，颓废出一股揪心的执妄，让人像母爱泛滥般给与绵绵的抚溺。我一眼在你的衣袋中发现了舞会的请柬，在那玫瑰色的羊皮纸上，赫然署着你的大名，“班得瑞”。
于是，我重重地斥责道：“你给我醒过来，班得瑞！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喂！刚才你说的什么？我可一句都没听懂啊！什么七百八百的，什么破命运的，你打算勾起我的好奇后就装疯卖傻吗？我告诉你，我不让！你赶快给我讲完，要不然我封掉你的嘴！”
……
我想说句“对不起”，起因全为那天，对你说了那么狠的话。但是，我不该要你的谅解，我也不需要。少年的猖狂总是伴随着没落，这我完全明白，所以你不需要多说一句。可是，起码你不应该在那么仓促的时候给我一个这么艰巨的任务，何况我只是一个什么都还没成熟沉淀的半吊子，我恐惧我会在中途放弃，最终葬送了你的一切。
你的人生，你的轮回，我把持不住的。
或者说，你还没把话交代清楚。你说你被主神魁彼格诅咒了千年，只有找到一位【注定】的人为你洗刷人生，才能从“干涸”中解脱出来。我问你“注定”是什么意思，你却苦笑着而不语，一笑凝固了所有。
伤又被裂开。再往上搁火炭。
明明就是经历这些事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我又问你洗刷是以什么方式，你沉默了一会儿，却只蹦出一句“找回”。
不过随后，你终于又多补充了几个字，“唯有把残缺的每一个生命召集在一起，才能完全”，只是同样令人费脑，朦胧的琢磨不透。
其实你也知道，这句话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我不曾残缺。甚至残缺在我心中算什么，我也只能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好象你硬要一个天天只需要在众多菜谱中选个十来样叫大厨做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的孩子，去明白饥饿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样。
一样的可笑。
你很好，但我忍不住要骂你几句。不需要我贬驳得太多，我自己也一样，我只是一个无知的。但我不像你那么消沉，除了哀叹，除了求救，什么都不会。我至少还对我的未来，或者说我们国家的命运，抱有很大的希望。我坚信，随着年岁的积淀，随着我阅历的丰富和勇气的几何倍数增长，我，伊奈兰若，会像伟大的夜蔻王一样，把我们的国家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度。我想象着，到那个时代，国库富积有余，军队人马精良，人民幸福长寿，凫水环绕，乐莺纷歌，又该是怎样的一派繁荣景象！
所以如果你不出来讲清楚，我会干干脆脆的把一切搞砸！
主神魁彼格，不管您是否能听到我的祷告，我只想说，也许他的人生只是您手中一个残缺的棋子，玩腻了，就抛得远远的；但对于他，一个忧郁的伯爵，却是致命的伤，而他就只能在所谓的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直至您实在厌倦了，把他毁灭之后，才会结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二人，哦，不不不，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和一个人畜无害的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竟让您使出了千年诅咒，但我很肯定一点，班得瑞不是那么坏的人，至少我这么认为。
好了，一切都发泄出来了。至于班得瑞，你的请求，我会办到的。
【30】
fro班得瑞
那天，正是我签订生命契约的日子，我尊贵的，您知道吗？
对于我的种种表现，请不要感到意外，因为我已经是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行尸走肉了。两百多年，多恐怖，您想象得到吗？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我到底是以哪种状态存在着，鬼魂或者腐尸，还是心脏仍会跳动的正常人？但我确确实实还苟延残喘着。
那天，我看过了您的心。当我读到您耻笑我的那一段时，我不禁扑哧的笑了出来，尽管随后便变成了血淋淋的悲哀。于我而言，乐观或悲观，只是时间上的差异罢了——经历这段人生，一开始，会觉得还好，虽然有点小小的不甘，却马上被厚重的奖励冲淡了；越到后来，熟识的人相继死去，我却只能麻木地苦笑，因为后面还有相同的，一个接一个的来。我才认识到当初有多可笑。然后，又是然后，逝去的人一拨一拨的，我竟开始羡慕那些长眠在地下的“人”了，他们睡得安详，有大地给他们当床，星辰给他们做被，而我，只能拿着威士忌一醉方休。
但是，几番折磨，我偶遇了您。转机，终于抖落灰尘，向我闪耀了。
或许您说了，我还没把事情的缘由、经过以及为什么要委托您来完成我的千年讲清楚，但是，讲了又有什么？何况，我也没有勇气去回忆被诅咒的过去。流逝如溺人之水，会把我的脑组织全部绞碎！
好在我受到恶毒诅咒的同时，命运女神卡波多狄菲馈予了我无尽的珍宝。正如我刚才所说，我能窥探别人的心灵，我想您身为一个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能力吧，只有夜蔻王的父亲所具备的【读心术】，号称“千百年来伊奈王朝的终极灵魂秘术”的读心术；以及，我因看到了您的未来而最新发现的【跳跃感知】能力，只要时空稳定，便能预知未来好的事情，又算不算是一个“能带来幸运”的技能呢？另外还有一个很有趣的能力，我最喜欢的，叫做【幻听之耳】。在您所上的宫廷课上，夫馈应该讲过，人产生听觉少不了神经冲动。于是，我的这个能力便能使对方产生错误的神经冲动，就是所谓的幻听，不过很真实，有机会一定要让您尝试一下，可惜没机会了。
等等等等，很多很多，只是都没机会再重现天日了。
是的，没法再现了。
我明了您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好，尽管您现在不在我身边，我也会慢慢地仔细地述说。
很简单，我八天之后就将奔赴轮回的法场了。
十三，意味着什么？随我来说，是即将开始的十三段未知的人生，十三个不同面具的我，也是十三个接连不断的惩罚。我即将在十三段时空，十三个地点扮演十三个角色，说是扮演，也是因为那都不是完整的我。十三，我曾经问为什么不是十二或十四，我一直疑惑不已，现在看来，这个疑问也只能随我陷入“重演”中了。
而我得告诉您，您恐怕不得不按照我的请求执行【找回】的一切工作了。
原因？
我怕您听后会崩溃，但是，说实话，先知道的话，我想您会更好承受些。
为此，到了现在，我终于有足够的把握来把故事来阐述——
两百四十年前，姬兒美家族降生了一个男婴。他出生时，黑云密布，阴风怒号。但作为姬兒美家族首厝兼伊奈王朝伯爵的男婴的父母却不觉诧异。在贵族华丽的爱中，当初的男婴无忧无虑地成长。两岁时，他被伊奈第一百三十七代露玫王赐名“班得瑞”，暗示是王得爱的宠信。然而得到了王的宠爱却并不意味着能受到神的福泽——六岁时，主神魁比格来到人间视察，命运般的邂逅了班得瑞的父母克拉尔吉?姬兒美和蕾斯波奔?比涅什。魁比格扮成普通商人，向连使神奔尼赫尔要来了能窥测人心的【欧里庇得斯?试金石】，满怀畅意地来到了姬兒美伯爵府。克拉尔吉和乔装打扮后的魁比格聊得甚欢，甚至伯爵大人都要把“他”当作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了。临近傍晚，二人才发觉已经聊了数个小时。于是，克拉尔吉笑着把魁比格送出家门，补充说请他下次再访。但是，没有一切不合理，天空开始轰鸣，只不见漫天的乌云，依然是阳光灿烂。与此同时魁比格化作了发着金光的虚像，往天上逐渐飘离。远处传来弦音，与魁比格发出的激荡的梵音重重叠叠，一切变得那么不真实，宛如幻影。克拉尔吉困惑地望了望周围，时光停住，正在行走的人突然一动不动，像变成了蜡像一般，又被西边射来的夕阳光镀上了童话般的金色。他久久地呆住，身为伯爵的傲慢让他把一切不真实的东西在脑海中删除，他不敢相信那是一位神，更不敢相信自己刚与他接触过。呆住，仅仅如此。
几分钟的心理斗争后，克拉尔吉伯爵终于败下来去相信事实了。他缓缓走进伯爵府，突然看见了一张金色羊皮纸，被夹在门缝中，仅仅露出了很小一部分。天与地的心理落差中，伯爵大人踉踉跄跄地把门打开，羊皮纸却好像被施了魔法，并没有蜷蜷地掉落在地上，而是顺着风，缓缓地在伯爵种满路易十四的花园中飞过，一个圈，两个圈，还边挥洒着路易十四独特的黑色香味，充斥了整个庭院。不知飞了几圈后，雷鸣声悄悄隐退，太阳继续肆无忌惮地投射高温轰炸，可怜因为时时的风带走了不少温度。懒散地透过克拉尔吉伯爵略显浑浊的双瞳，在这浓郁的大片虚幻光芒中，一秒一秒由蓝绿色小光点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年轻而朝气，飘逸的发丝下若隐若现出高挺的鼻梁和英气的眉宇，还在透露淡淡的笑意。伯爵大人一下就认了出来，那个人影正是书上记载的连使神奔尼赫尔。他本是不屑，但奔尼赫尔抢先一步说道：“你不用敬我，我只是帮魁比格大人捎个口信，那张羊皮纸上是他留下的神谕，你仔细看，就会明白……”说完，便塌陷成了黑洞洞的一滩光晕，随即就不见了。
远处的歌，飞扬的蛊香，一转身奔尼赫尔的离开，终究附和着一起黯淡了下去。只有那漫天黑漆漆的路易十四花瓣，带着黏着在上面的花粉，一起融在了空旷的夜里。
风一吹，便有满脸的伤痕，化作了刻骨铭心的笑靥。
或许，恍惚间，入耳了一声叹息。
两声。
三声。
一个人，一张纸，一世界。
和，久久不肯离去的梵音。
【40】
fro班得瑞
请原谅，后面的故事，是只属于我们家族的秘密，但这已经够了。每个故事都不一定要有结局，比如人生，对吗？接下来，自然是最最重要的神谕部分了，由于它太长，我就只跟您讲几部分——
……
我以诸神的光辉掠过
停驻在你的府邸
试金石公平的考量
使你完全地暴露
你的骄傲你的片面
只是历史的绊脚石
而我
需要你或者说是你的后世
来补偿来祭奠
我赐予你们千年的轮回
你们的后世
将跌入十三段平行的人生
然后改写历史
……
这是缘由与诅咒的内容，下面关于救赎——
……
善变的命运需要十字的救赎
二百四十年王过十一代
伟大的无冕之王
用纯粹的心灵
用充满智慧的文字
来把千年记录
于是十三段找寻的人生
得到完全
一切再次回归
……
以及，关于“无冕之王”，尊贵的殿下您的命运的预言——
……
纯粹的灵魂啊
将被罪恶征伐
被至亲之人
列入埋葬的名单
赤裸裸的嫉妒
无声无息
王权之诱惑让他们蒙上眼睛
逃亡吧颠覆吧抛弃吧
所谓的尊贵
只是强大的控制欲
流浪吧等待吧离去吧
就让那些罪恶
拼得你死我活
……
或许您读不懂最后一段，我同样也是，但如果以您的身份来解释的话，我想很可能就会是您身边的王公大臣要谋反了，不用感到不可思议，王权自古以来本来就炙手可热，谋反那是早晚的事。您也应该明白，倘若这是天意，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
就这样随他去吧。
好吧，我伟大的无冕之王，请随着我，十三个我，一起进入我未知的十三段的人生！
找寻。
以神之名。
【50】
旬纪四百年拾月捌日，伊奈王朝第一百四十八代公爵伊奈川拜（兰若的叔父）联合侯爵伊奈多德（兰若的哥哥）发动了历史上最大一次政变——“四百劫权”，伊奈第一百四十八代耶洛王被杀，伊奈多德称王，自封伊奈第一百四十九代白戈王。封王后的三天内，全国各地人民奋起反抗，白戈王为稳固王权，在王都残忍地杀害了一百个平民百姓以威群众，于是全国上下一片混乱，腥风血雨刮得猛烈，史称“白血之乱”。
就在这次大混乱中，原伊奈第一百四十九代离奇失踪，去向不明。
就此，历史开始进入培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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