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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逃债的三种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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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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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在六岁那年的冬天。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手脚并用从母亲怀里艰难的爬了出来。使劲摇了摇母亲早已冷却的身体,一怔,小小的她哭得撕心裂肺。

    半晌,一个机械化的男音凉凉响起:“别怕,跟我来。”

    然后,她继续沉入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不停唤:“许青柠,老师来了,快醒醒……”

    眼皮好沉,她想,许青柠是谁?这名字好耳熟。

    可又困又冷,她并不想动。

    接着,一只手粗鲁的摇醒了她。入目的一张脸稚气未脱里带着些不耐烦,记忆如潮水般争先恐后涌向她的脑海。

    她痛苦的捂着脑袋想,原来她就是许青柠,摇醒她的是同桌啊。

    她没死,如今已是十年后了。

    但怎么会没死呢?她分明记得那辆失控的大卡车冲过来时,慌乱中,母亲撞开了旁边的孕妇,却用身体护住了她。

    可血肉之躯如何跟动辄数吨的卡车争锋?

    孕妇得救了,母亲和她却被卷入车底,血肉模糊。

    其实,那时挣出母亲怀抱的并不是她。灾难过后,她的身体早已如破布娃娃般残缺不全。

    可也是她。

    确切来讲,应该是她的小小灵魂吧。因为她的脚浮在半空,并没有着地。

    她死了,死的彻底。

    可十年后,她又活了过来。

    谁来告诉她,那个令她陷入沉睡的人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

    真希望这次,像许久前那样,会有个人蹦出来告诉她,她没疯,哪怕只是哼哼一声也好呀。

    只是这一次,过了很久,都没人回答。

    十六岁的青柠茫然无措的想,或许她的死而复生,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吧。因为在旁人看来,她还是往日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一女生许青柠。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时她还小,上辈子的记忆也在换牙都没来得及的六岁就戛然而止,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那个词后来被叫做重生。

    那天以后,她好像变了个人般。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爱发起呆来。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半年。

    次年五月,机缘巧合下,她救了个小男孩。

    然后,当初那个男声突然蹦了出来。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可在青柠听来,却好比天籁。

    “恭喜宿主,成功触发第一个转折点,命运的轨迹从此改写。”

    “谁?是谁在说话?”

    “系统。”

    “……”

    后来,任凭青柠再怎么问,这个叫做系统的“人”始终保持沉默。

    苦守着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转眼已是二零一四年的秋天。

    ~~~~

    “小许,你怎么在这儿啊,副局刚到处找你。”

    背后冷不丁伸出只手,把银河系外神游得正欢的青柠一巴掌拍回现实里。

    “她老人家找我干嘛呀,王姐?”扫了眼手上空空如也的水杯,青柠回过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疑问的泡泡。

    “嘘,小点声,姑奶奶!”一脸肉疼的扫了眼四下,见无人注意到茶水间这方小天地,王姐忙快步上前跟青柠小声咬着耳朵,“别看副局一把年纪,却最忌讳别人说她老了,当心被她听见了给你小鞋穿!”

    “嗯嗯,好。”青柠点点头锲而不舍又问道:“那王姐,您知道副局她找我干嘛吗?”

    青柠望向王姐的眼神里带着丝隐隐的期许,她不知道的是,她这副模样落在办公室人精儿王姐眼里,却显得有些傻气。

    王姐皱了皱眉,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要说这丫头来局里也有一年多了,怎么没长多少脑袋瓜呀,啧啧,和自己当初还真像。

    这个认知让王姐瞬间将青柠拉到临时阵营里。

    “嗨,领导心里想啥,哪儿是咱底下小虾米能揣度的啊,不过,”心思只微微一转,王姐就又体己的加了句,“我看她刚才脸色好像不太好,你待会儿进去,说话注意点。”

    “嗯,我一定注意。青柠忙不迭点头,比了个给嘴巴上锁的动作。

    王姐是个利落人,随手接过青柠的杯子催促道:“这个我给你带回去,快过去吧,别让副局等太久。”

    “好,那就麻烦您啦,王姐您真是个大好人!”青柠俏皮一笑,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小嘴儿可真甜,听到这话,王姐心里跟抹了蜜似的,还不错嘛这小许,她笑眯眯的想。

    “对了,等会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王姐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一变,于是她伸出只葱白样的手指朝青柠勾了勾。

    等青柠会意的把耳朵凑了过去,王姐以手遮耳,神秘的说:“待会儿别忘了改口叫杨局。”

    “哦,为什么呀?”闷声点完头,青柠不解的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你照做就是了。快去吧,小心副局等急了凶你。”

    王姐一脸的高深莫测。

    “好嘞,听您的准没错。那我先过去啦,回见咯,王姐。”

    千恩万谢的冲王姐笑了笑,青柠扬扬手,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身后的王姐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回见?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不可说,连去领导办公室挨个批都这么雀跃,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五百万呢,这小许!

    走出好几步远,青柠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王姐让她改称呼的原因。

    时光回溯到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夕阳西斜,晚霞千里,正是放学回家的光景。

    彼时的她还是个稚嫩的小学生,因为值日做卫生的缘故,出教室比往常晚了半小时。人潮散尽,校园里冷冷清清,触目所及,一片空旷。

    待她背着大书包蹦蹦跳跳快走到校门口时,却突然瞧见两个校长并排同行,正有说有笑的往校园里走来。

    作为一个光荣的少先队员,从小被教育要尊敬师长团结同学,这八个大字几乎已深深刻在小青柠的骨子里。

    众所周知,校长是师长的最高境界,见到校长不打招呼,这种行为在当时的小青柠看来是大错特错,万万不可取的。

    鉴于同时见到俩校长,青柠决定,待会儿打招呼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响亮,毕竟是双人的分量,容不得马虎。

    可眼看两位校长越走越近,其中有位似乎还冲她友好的笑了笑。青柠的心里不由咚咚作响,仿佛小鹿乱撞。

    先叫哪个?怎么叫?苦恼的绞了绞书包带子,小青柠歪着脑袋想,该怎样称呼才能充分体现出自己对两位校长的熟知与尊敬呢?

    眼看两位校长就要和自己迎面碰上了,青柠幼嫩的心里仿似有一万只小蚂蚁被同时丢进沸腾的大油锅里,不停翻滚,很是焦灼。

    情急之下,小小的她竟扬着脖子大吼了句:“孙校长好!郑副校长好!”

    场面一度极为尴尬,静得可怕。

    小青柠发现,对面的郑副校长突然不笑了,也不知是否看花了眼,郑副校长好像扁了扁嘴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许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场景,青柠失笑想,也是,明明是身处高位的一个长,偏却被人冠了个“副”字儿。一字之差,高低立现,换作是谁恐怕都没法儿释怀吧。

    想必对于沉迷权势,对正局的位置一向虎视眈眈,一心想在退休前爬上高位,并在局长空降过来前一直以为那个位置非她莫属,那几日连足音都格外引人注目的副局,这个“副”字无疑是根不除不快的心头刺。

    多亏王姐提点,推门进去前,青柠想。

    ~~~~

    等青柠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副局办公室里踱出来,时针弟弟早已荣获了万米冠军。

    副局铿锵有力的话语犹在耳边嗡嗡响,昨天早上的一幕不由浮现在眼前。

    早晨的办公室向来一派祥和。举目四望,揉眼打哈欠的,往嘴里胡吃海塞的,低头玩手机的,一如既往,比比皆是。

    头天晚上熬了夜,青柠这会儿也有些乏。上下眼皮直打架,在补不补眠间垂死挣扎,痛苦万分。

    突然,伴随着一声“哎呦我去,韭菜盒子茶叶蛋,配一脸啊”的暴喝,韭菜鸡蛋独一份的香气在办公室里迅速蔓延,很快在青柠的嗅觉系统里攻城掠地,占山为王。

    人倒是借光清醒多了,可鼻子转眼却要沦陷。掩面捱了足足半分钟后,青柠脆弱的嗅觉系统终于彩旗飘飘,彻底告败。

    青柠深知我之蜜糖彼之砒~霜,谁都无权干涉他人的饮食起居。作为前口腔人,对于这些重口味的食物,她一向敬而远之。

    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在嗅觉系统驾鹤西归前,她毫不犹豫的捧着杯子快步走出门外。

    早晨的空气着实新鲜,正值丹桂飘香的季节,微风拂面,远处淡淡的桂花香若有似无轻轻滑过鼻尖。昨夜刚下过雨,空气里微带着股清新的甜。

    贪婪的吮吸几口,新鲜空气争先涌入胸腹,全身的细胞似乎都活跃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叹句“天凉好个秋”。

    抬腕扫了眼表,估摸着对方应已结束战斗,不舍的伸伸胳膊扭扭腰,又喝了一大口水,青柠这才慢吞吞的往办公室里踱。

    但很快,她就诧异的发现前方道路被吃瓜群众雄壮的身姿堵得死死,每个群众的脸上都清清楚楚的刻画着“此路不通”四个大字。

    这阵势,怕是连只小蜜蜂都振翅难飞吧,青柠不由想起“留下买路财”的江湖故事来。

    然后,她眼睁睁望着自己滑进磅礴的八卦泥淖里,浮浮沉沉,好不凄哀。

    “呦,这啥花儿啊,怪好看的。一只手都抱不过来,得不少钱吧?”有人大惊小怪的问。

    “嗨,赵姐,那叫香槟玫瑰,花语浪漫的很。旁边那盒手工巧克力瞧见了没?歌帝梵的,似乎也价值不菲。”

    “对啊,还有两大包爱心早餐呢。”有人羡慕的捧手说。

    “什么爱心早餐啊,根本就是烧钱早餐好不好!看到这提手袋没?万豪!师尹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没错,的确很烧钱。前阵子我一多年不见的哥们从外地回来,说赚了俩小钱儿,非要请兄弟们吃饭。我那哥们出了名的爱面子,点名要去师尹最豪华的酒店,于是我们就组队儿去了万豪。哥几个都是有分寸的人,也没点几个菜,统共就喝了两瓶儿白的一瓶儿红的,结果买单时那哥们瞬间绿了脸。”

    “咋了?被戴帽子了?”立刻有人眼里迸着光问。

    咽了口唾沫,那人接着说:“你想多了,太贵,吓的呗。最后那账单还是哥几个凑钱付的,三万多啊,眨眼就跟我saygoodbye了。穷的我啊裤衩儿都没了,一连吃了俩礼拜泡面,如今我看到泡面就犯恶心。”

    “这么说小许是摊上有钱人了?平常看起来挺老实一姑娘,怎么闷声不吭突然就交了个有钱男朋友呢?”晃了晃新做的指甲,有人漫不经心的说。

    “嗨,你懂得,人不可貌相!”

    “嘘,小点声,当心人回来了听见。”

    “怕啥,敢做不敢当,就不是个好姑娘!”有人扬了扬脑袋,一脸的理直气壮。

    有那么一瞬里,她是想远远逃开的。从小到大都低调做人,中规中矩,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这还是头一回。

    这滋味儿真不好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好似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赤身裸体的被人挂在城墙上展览,羞愤欲死,进退不能。

    两年前,初入职场的小谢对她耳提面命的“上班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宁愿装傻也不能轻易得罪谁,免得人背后把你卖了你丫还傻乎乎帮人数钱呢”的谆谆教导犹在耳边呼呼闪,那时当作耳旁风浑不在意,而今深陷泥淖,不由红了眼。

    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仿佛只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闷头闯进来,什么都没瞧见,也什么都不知晓般。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青柠强作欢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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