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其实不擅长治疗，因为她们很难感受到伤痛，至少雪伊是这样的。她是战斗魔女出身，擅长杀害别人，不擅长治愈。她也不想求助科玛。
“所以，会有点痛。”
雪伊在熬煮伤药的时候反复给路恩打强心针，要他别太紧张。
不过被反复叮嘱，路恩还是成功的紧张起来：“如果会痛就算了，我不在意伤疤，而且人类也有自愈的能力啦，我可以慢慢等它好。”
“不好，”雪伊不知道第一次的严肃拒绝，“这是我造成的，我必须治好它。”
路恩语塞，半晌，说：“我怕你会痛。”
“够了！”
雪伊再也受不了路恩的优柔寡断，扔下搅拌魔药的木杵，随手抄起桌上用来切割药材的刀，走到路恩面前：“看好了。”
路恩面对利刃，本能的畏缩一下。
“看好了。”
雪伊伸出刚被切断过的手腕，眼睛都不眨一下，割破了动脉的部位，血珠渗出来。路恩感受到疼痛，“嘶”得倒抽一口冷气，而雪伊面无表情地说：“我早早的舍弃了自己的痛觉，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所以，担心你自己，别费心思担心我。”
雪伊扔掉刀，回去继续搅拌魔药，她要在科玛散步回来之前把路恩送走，免得那个女人回来又罗里吧嗦说一通爱情的话。
魔女不需要爱情之类的脆弱情感，它只会占据理性的思考，让她想不出更多新奇的魔法。
暂时的沉默，空隙间雪伊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见痕迹。
坩埚里的药水从清泉泛起粘稠的红色微光，最后变成血红色，药水就能完成。
“雪伊，我能说话吗？”
“只要不是关于我的，可以。”
“这个药水的作用是什么？”
“渗透进你的伤口，加速皮肉愈合的速度。还好它结痂了，这反而形成了隔绝空气污染的屏障，让伤口能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完整愈合。不过这不像刚才我治愈手腕时候承受的痛，它只会很痒，毕竟灼伤只是表层的伤口。”
雪伊把科玛教会她的药水的原理一口气说出来。
比起无聊的关心痛苦，她很愿意和别的任何生物分享知识。
这可能是她虽然烦路恩，却还是愿意交流的唯一原因。毕竟路恩是唯一愿意听她完整陈述知识的人。
“噢，”果然路恩忘记了疼痛和誓言，恍然大悟一般说道，“那可以把这种药水大范围生产以后投入市场吗？”
坩埚里的药水咕噜咕噜冒泡，很快颜色变深，散发出甜腻的枫糖蘑菇的香气。加入枫糖蘑菇只是因为雪伊喜欢甜的蘑菇的香气。原本治愈药水应该是类似皮肉被烧焦的糊味。
“……雪伊？如果不愿意也没事，我随便问问的。”
搅拌的动作停下，雪伊观察着坩埚里的药水自行完成最后的变化。她说：“当然可以。”
“不用勉强——”“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不要啰嗦！”
雪伊真的受够了路恩的优柔寡断。不过，看见路恩闭上嘴委屈的模样，她还是放缓了口气：“我刚刚只是在想，魔法商品是对的吗？”
“有对也有不对，”涉及自己的擅长的领域，路恩一下变得自信起来，“任何事物都有双面性，而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把事物修正到好的一面。市场就像是一架天平，它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向哪一边倾斜。什么都切得断的刀和什么都能治愈的伤药，它们本就该共存。”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雪伊想了想，从桌上抓起一片晒干的蝙蝠翅膀扔进锅里，原本粘稠的红色液体瞬间变得更深，黑色中透着一点红光。
“来吧，试验一下你准备投入市场的治愈药水。”
雪伊把热气腾腾的坩埚整个端到路恩面前，让暗红色的蒸汽熏着路恩的脸。
隔着朦胧的蒸汽，路恩明显皱起眉头，五官扭曲起来：“疼。”
连雪伊都感受到了钝钝的疼痛，不过她不会表现出来。她说：“把脸闷进锅子里。”
“啊？”
路恩很惊讶。
“照做！”
雪伊故意用了很凶的口吻，让路恩不再质疑。
路恩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了粘稠的黑色液体里。只一秒，他便疼得抬起头，张大嘴，迫切地想用手抹掉脸上灼烧的液体。
“听我数十个数字再抬头，否则药水渗透不完全，疤痕掉了里边的伤口不好，就要重新来过。”
路恩痛到指尖抽搐，可是他信任雪伊，于是再次把脸完整扎进了药水里。
皮肉灼烧的焦糊气味还是冒了出来，压过枫糖蘑菇的甜味。
雪伊感受着脸上相同部位的疼痛，麻木地看着路恩微微颤动的后脑勺。锅子因为路恩不停吐气而冒着的气泡。
“……六、五、四……”
一切的疼痛都来自最后添加的蝙蝠翅膀，它没有治愈的功效，只是单纯的放大了任何触觉，包括疼痛。
一切都有代价，人类必须懂得疼痛的可贵，才明白切断一切的刀具是多大的灾祸。
原本的药水只是让人的伤口发痒，对于魔女而言，她们不需要这样效果微弱的药水，在熬制药水的途中伤口就愈合了。而再大的伤口就需要更强效的药水，那不是人类能承受住的。只有把疼痛调整到一定量级，疼痛才最为宝贵。
路恩的心里有他关于市场的天平，雪伊也有关于魔法的一架天平，结果和过程就是天平的两端。
药水表面的气泡越来越少，看来路恩快要窒息，他偷偷掐着自己大腿的力气也逐渐微弱。这一切，雪伊用自己的身体切实感受到了。
“……三、二、一。抬起来吧。“
到“五”的时候雪伊还刻意放缓了数数的速度，让路恩更深刻的理解疼痛。
“噗！”
路恩立刻把头抬起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他还是很想用手抹掉脸上的药水，雪伊放下锅，按住了路恩的双手。面对面，盯着他说：“忍住，再十秒钟。”
她平稳到没有感情的声音出奇使路恩平静下来。
他们的距离不到一个拳头。
雪伊神奇的闻到了不属于枫糖蘑菇的另一种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