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雪伊的生活突然不无聊起来。不仅不无聊，而且有忙到脚后跟打屁股蛋的趋势。她甚至捡起了羊皮卷开始记录自己的日程，精确到上午中午下午和晚上四个板块。
她还看过好几次日出，不管是睡前看到还是睡一觉起来看到，都是很不妙的预感。
“黑，我是不是又开始和人类打交道了？”她挥着魔杖，头脑不清地询问黑猫。
一天只有吃饭时间不在犯懒的黑猫哼了一声：“我劝过你三遍，懒得说话。”
雪伊画错了好几次最最基础的生命力法阵，有时候注入魔法太多，木头夜莺在她的面前“啪”得碎成粉末。
木头木头木头木头。
雪伊把一辈子的木头都看完了，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梦见夜莺猛啄自己的脑袋，揪秃了她的头发。
今天她忙了一个上午，夜莺在整个屋子里乱飞，而她空不出手把它们收集到袋子里。黑猫已经被她赶出去了，不然它会让现场的情况更糟糕。
卡莲来看望她的时候被夜莺啄了一下，发怒地击碎了失礼的玩具：“雪伊！你在研究新的防护罩形式吗？”
“卡莲姐，”雪伊忙到没工夫好好打招呼，也忘了卡莲来的目的，“快帮我一下，把所有的夜莺装进随身口袋——心一点，别弄坏了，这些都是要卖的。我已经做废了好几个。”
卡莲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雪伊，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类手里，才给人类当苦工的？”
嘴上聊天，她还是帮着雪伊抓夜莺。这些活泼的家伙不服魔女的控制，拼命往窗户上撞，企图自杀。卡莲的尖顶帽被碰翻在地，金黄的卷发弄得一团乱，毫无魔女的形象可言。
“雪伊！你为什么要给玩具赋予真的夜莺的特性，而不是只教它们唱歌。或者干脆去别的国家领地里抓一堆真的唱歌的夜莺？”
“成本控制。”雪伊吐出一个陌生的名词，这是路恩教给她的，说是把制作一只夜莺所要花费的魔法、精力、木头的价值、运送费用等等全部转化成金钱，因为定价是八十个铜币，扣除税款和成本就是净利润，利润不能低于二十个铜币。
“……你在说什么？”卡莲怀疑雪伊被魔物诅咒到神志不清了。
多亏了卡莲的帮忙，雪伊很快结束了和木头夜莺的战斗，瘫倒在软椅里平复紧张的神经。一放松她就想睡觉，这几天怎么都睡不够。
“我说，控制成本。”
其实雪伊自己都没怎么理解路恩说的话。她都不清楚路恩这些知识从哪里来的，她翻过自己手边能找到的一切书，都找不到这些名词。
卡莲今天也看到了堆在屋子一角的，来自魔女协会的警告信，很显然雪伊是打定了主意不理睬这些。不过她今天有别的事来找雪伊：
“喂，你拜托我重现灾厄时期我炼制的净化药水，到底是为了谁？巨龙的诅咒可是严重的事故，必须调查清楚，防止诅咒扩散。”
“没有诅咒，”雪伊快睡过去了，“路恩想制作和魔物有关的什么商品，我提前准备一点，防止之后出意外……”她闭上了苍白的嘴，头一歪，轻轻打鼾。
“雪伊？雪伊？”卡莲叫了两声，没有唤醒疲惫的魔女。
“真是和她奶奶一样任性。”卡莲不知道对谁抱怨了一句。
她站起来，挥动魔杖简单整理了一团乱的木屋，然后把长桌上的一沓书扫落到地上，在空出来的地方摆上色泽碧蓝的净化药水。她走的时候又碰翻了自己堆叠起来的一堆杂物。
所以黑猫挤进屋找软垫的时候，看到的脏乱差和它离开的时候差不多。
魔女原本是这样的生物。她们追求着随性所欲的自由，不顾后果的寻找让自己开心的方式，也不会理睬那些无聊的细枝末节。如果卡莲今天想制作一瓶净化药水玩，她就会花很大精力爬上山顶采一朵花，或者去揍一顿沉睡的魔物找一点边角料，哪怕花上几年时间也无所谓。
但是有协会的存在，每个人分工明确，炼药魔女按规定只能炼药，寻找素材的搜寻魔女只能去搜寻，竖起防护罩的魔女一整天都只能念一个防护咒语。
这不是和雪伊现在做的事情一样吗？
卡莲无法理解雪伊不惜对抗魔女协会也要追究的自由是什么。
等到雪伊从沉睡中醒来，已经是黄昏。桌上的碧蓝药水闪耀着另一种艳丽的光芒。
“雪伊姐？雪伊姐？今天的市场结束了，我们来分红吧。”路恩敲门。
雪伊把药水藏到书架后边，急匆匆地去开门。
路恩先例行公事地给雪伊带来一兜子各色糖果，然后兴冲冲地数着铜币，把它们分成两堆，让雪伊清点数目。
“不用了，你帮我存着吧。”雪伊还是觉得累，扶着额头，感觉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好的。”路恩一丝不苟地在他的牛皮封面记事本上记录数字。
屋里有点黑，雪伊帮他点上了蜡烛，他的脸在烛光下明暗不定，唯有漆黑眼睛里闪亮的光芒一直不变。
“路恩？”
“什么事？”
“洗个澡吧，你的头好臭。”
“……”路恩不好意思地捂住头坐远了一点，“我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今天忙碌了一天没休息。没想到卖东西也是体力活，还要防偷、跟人讨价还价、清点货物再打包……抱歉，我又开始说无聊的内容了。”
“没事，你说吧，我正好有点睡不着。”
雪伊把头搁在臂弯间，因为一抹刺眼的光芒眯起了眼。从这个角度能看见路恩把她制作的幸运金币钻了一个洞，挂在脖子上。估计这几天生意这么好也有金币的功劳吧。
不过把人类的钱币挂在脖子里，很有唯利是图的商人的派头。
路恩这时候笑起来：“很奇怪，虽然这几天雪伊姐没有陪着我，但是我把你送的金币挂在脖子上，感觉雪伊姐就在我身边保佑着我呢。”
“呕。”黑猫吐出一个湿湿的毛球。
“天黑了，快走吧，王子大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把戏会被揭穿，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魔女可以唱甜蜜的歌，送出美好的祝福，但是现在，面对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她只愿意说一些扫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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