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外大清早就闹闹嚷嚷的，莫笛的休眠日也在这热闹中泡汤了。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除了一股酒精的味道还像平日一样，别的似乎都变了样。
莫笛住在二楼的尽头，窗户向阳，可以直接看到窗外的情景。房东的嗓门就像举着个大喇叭，压过了无数的商贩。
“两斤白条，不能贵了。”
“你往市那头看看，谁家卖这么贵！啊？”
莫笛能想见那个商贩无奈的表情，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个没完，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一点东西。
邻居的屋里传来女人的呻吟声和汉子粗重的喘息，惹得莫笛不能平静。他稍稍清理了一下前夜的碎酒瓶，准备逛逛楼下的市集填填肚子，然后就近修好他的外卖车。
走廊里，更听见邻居和女人的喘息，莫笛甚至能看穿薄薄的墙壁，看见赤裸相拥的两人。
他按捺着心头被激起的一点热火，径直走下楼梯。
公寓门口摆着张硬纸板，房东用黑笔写了几个黑字。
“丽香寓店，低价出租，三十年信誉，给您温暖和保障。”
莫笛想起了房东满月一样的脸，脑补她像模特似的微笑说出广告词，不由被自己逗笑了。
他从楼梯下拽出前轮成了椭圆的单车，显然前轴和辐条都严重损坏了。莫笛单手抓着车把提起，后轮着地，准备找个饭馆。
集市上人挤人，不过莫笛一米八的个子和浑身的气力，让他即使拖着外卖车，也没有什么阻碍。
虽然不时有几个旧友向他打趣，说他给丈母娘送聘礼去了。
“我始终是个普通人……”莫笛心想，当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面条的时候，想到自己和寥寥大众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像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无力的漂泊。
莫笛又想着昨夜的梦，那个梦自他有意识以来一直存在，有时他旁观着骷髅巨人，有时又觉得那便是他自己。莫笛本能的对那种感觉恐慌，就像他站在死亡面前。
面馆老板娘前前后后的忙活着，说着一口纯正的陕西口音，姿色已然不再，正给她正当兵的儿子存钱，为了应付一张张招呼她的嘴，她打开了电视。
莫笛正大朵快颐，收拾着面前的一大碗，然而周围却渐渐安静下来，莫笛往四周一瞧，原来大伙都瞅着电视，眼里闪露着或关心或厌恶的神采。
“这里就是昨天晚上发生事故的现场，现在已经处理完毕，可是还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人挣扎的痕迹，目前确定有五名当事人，已经送往就医，”莫笛看着电视镜头下移，露出了记者身后的柏油路，几团黑色的毛发和凝固的血迹还沾在上面，“据知情人士提供信息，这五人是同伴，在上回来的路上遇到袭击，本台记者王松将继续报导。”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开始闲聊起来，显然有了饭后谈资，莫笛也收回目光，那些黑红的血渍在他眼前萦回。
他觉得一种难以遏制的东西在心灵深处翻腾，吞噬他的灵魂，折磨他的心智，一种呼唤穿过耳膜，在大脑中对他说话，声音像个彻底破烂的风箱。
莫笛紧紧攥着拳头，以致指甲刺进了手心，身体的痛楚让他的灵魂解脱出来，当他回复了一点神智时，发现刚才还在面前的饭桌此时竟离自己十几米远，像个纸飞机一样被扔到了路中间。
汤渍潵了他一身，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们都一个个贴在了墙上，好像他是个点燃引线的火药桶。
黑暗铺天盖地的卷来，将他眼中最后的一丝光明吞噬。莫笛进了深渊，寒风自荒芜之地中呼啸，他发觉自己赤身裸体，然而即使让眼皮睁开都让他感到凌迟般的痛苦，在这个世界中，他的肉体就像婴儿般稚嫩。
连绵不绝的雷鸣令莫笛感到熟悉，他想起了那只翼龙大的蝙蝠，在破裂的天空碎片中被搅成了肉沫，这难道也是他的结局吗？
他看到了那些没有枝叶的树木，每一棵的顶端都洞穿着一枚骷髅，只是那些骷髅已经失去了光芒和火焰。空洞的双眸似乎在凝视着他。莫笛心想这么大的骷髅头如果塞进他丽香寓居的屋，房东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干巴巴的笑了，感觉嘴唇都因为弯曲而流血。
背脊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温暖，莫笛僵硬的脖子让他无法回头看，唯一与刚才不同的是，四处挥舞的闪电不见了踪影。
他降落的速度似乎慢了些，温暖也渐渐扩大，从背脊上伸向全身。驱逐每一分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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