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路可以来地北高中读书，不过，不能住校……”在地北高中的校长办公室内，校长陆霆华掷地有声，语气不容商量。
陆霆华的面前坐着几个人，分别是高二年级语文组组长秦兰青，秦路的三叔；097班班主任莫步雄，秦路即将面对的新班主任，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人；还有一位面露愁容的中年妇人晋蕙兰，秦路的母亲；再就是秦路了，那个突然变得沉默的少年。
听到陆霆华这句话，各人脸上表情不一，秦兰青吃了一惊，刚想说话，但是又把身子坐回座位上，他知道陆霆华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出的话，少有商量的余地，而且，他能周旋把秦路弄进地北高中已经不易，为此，他不少在校领导面前忍气吞声，若是要他再求校长，恐怕很难做到，因为几乎所有地北人都知道，秦兰青一向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当初来到地北高中，一身傲气，现在虽然有所收敛，不过骨子就在那里，要不然也不能当了年级语文组组长后还义务兼任保卫科名誉科长了，可谓文武双全，才情与傲骨并存。
“秦老师有话要说？”陆霆华看出秦兰青的脾气，问了一句。
既然陆霆华亲自开口，秦兰青点点头，“我想知道一下原因，毕竟秦路初来乍到，能住校对他学习是有帮助的。”
陆霆华听后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微微一笑，转向莫步雄。
莫步雄决定帮校长挡这一枪，说不定又是一个人情，反正他的脾气在地北高中也不是盖的，几乎所有学生都害怕且暗骂莫步雄，因此，他也得一个外号，“莫不凶”，意思就是凶得没道理，没有谁他不敢凶的。为此，097班成为秦路转校的唯一接收班级，因为别的班主任都不敢接收这个传言缠身的麻烦学生。其实莫步雄也不想接，不过今年要竞选教务处主任，如果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不仅能提升自己的威望，更能帮校长解决这个头疼的问题，显然能为自己的履历加分，这便是莫步雄与其他班主任的不同之处。
“班里的男生宿舍已经满了，总不能让他住到女生宿舍吧？”莫步雄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一笑，果然是稍动声色便煞气侧漏。
“他可以和别班的男生住嘛。”秦兰青进一步争取，一旁的晋蕙兰着急地点点头，如果秦路能住校，她当然更放心。
正在这时，校长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陆霆华应了一声。
进来的是091班的班主任刘奇峰，高二年级组组长，是来提交竞选材料的，091班是重点班，班主任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但是进门看到秦路一行在校办，也不想多待，只是把材料递给校长，便微笑着点点头正要离开。
“刘老师，稍等一下。”陆霆华突然叫住了刘奇峰，“你们班的男生宿舍还有空余的床位吗？那个……新转来一名学生，想住校。”
刘奇峰回头看了一眼问题少年秦路，愣了一下，在晋蕙兰的满眼期待中却突然摇了摇头，“没……没了……而且，据我所知，高二的宿舍也满了，等下学期咱们的新宿舍完工后应该会有……”
刘奇峰吞吞吐吐，这让莫步雄也心中窃喜，他虽然收下了秦路，不过打心里不想让他住校，担心他会影响其他学生，醒来上课放学走人，只要不在学校闹事，莫步雄就算大功告成。不过他对刘奇峰也在心中暗骂一句，狗腿子！因为刘奇峰刚才也是在为陆霆华顶枪，都想讨好陆校长。
秦兰青听后自然愤愤不已，但也得忍着，现在跟这些人闹翻，秦路肯定没有书读了，陆霆华在地北市教育界也是说一不二的。
陆霆华点了点头，示意刘奇峰退下，继而转向晋蕙兰等人，面露难色地摊摊手，“你们看，实在没办法……”
看着几位校领导互相推诿，晋蕙兰无助地看着秦兰青，秦兰青苦笑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他知道他或许可以为秦路争取住校，但是他也知道那意味着可能失去更多，他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他担心的是以其他方式换来的机会对秦路来说未必是好的。
“……”晋蕙兰突然抽泣起来，她感到那么无助，如果她的男人秦良勇在身边，她或许不会感觉这般寄人篱下，但是也因为那个男人，他们母子二人现在才寄人篱下，她对那个男人又爱又恨。她想起当初秦路读初中的时候，因为学杂费问题差点被勒令退学，秦良勇单刀赴会，大闹校长办公室，结果那个初中的风气竟然一改往前，不过，也正是因为秦良勇这股脾气，才出了事情，进去了，还连累了妻儿！
“妈，别哭！我可以走读！”一直沉默的秦路突然抬起头，坚毅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是啊嫂子，你们家离学校也不算远，就当给秦路锻炼锻炼。”秦兰青趁机安慰道，其实他并不觉得走读有何不好，当年他读书大多都是走读的，现在很多家长都想花钱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名校，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是，晋蕙兰能帮秦路找到新学校已经不错了，哪里有钱让孩子住校？校领导一直推脱床位的事情，大抵也是这个原因，看这母子两，断然是没有钱交住校费的，就连学费也都是秦兰青帮出的，秦兰青家里也并不宽裕，家里有老人小孩，国家政策开放后，妻子现在又怀了二胎，请了产假，估计一年半载这个家都得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撑着，能帮秦路交学费已算仁至义尽，他可不是当年那个义无反顾的热血男儿秦兰青了，他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连秦兰青都这样说了，晋蕙兰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秦路，扶你妈妈，咱们先回去吧。”秦兰青说道。
所有人站了起来，秦路扶起晋蕙兰，晋蕙兰临走的时候突然转身一跪！顿时惊住了校办室里所有人。
“谢谢校长，谢谢各位领导，秦路一定好好读书，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晋蕙兰抽泣道，她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们几乎跑遍了地北市的所有中学，就连私立中学都不愿接收秦路，没想到最后能进市一中地北高中，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这猝然一跪，晋蕙兰觉得并不亏。
陆霆华等人见状，也颇为尴尬，赶紧向前将晋蕙兰扶起，“秦妈妈不必如此，只要秦路好好上学，地北就会给他这个机会。”
“谢谢校长。”晋蕙兰起身后又连连点头致谢，罢了，拉过身边的秦路，“过来，在校长和老师面前保证，以后好好读书，不许惹事！”
秦路无奈，只得走到校长和班主任面前，却是迟迟没有开口，他觉得刚才母亲这一跪让他窝火，然而不知道为何，他坚毅的眼突然有些泛红。
这些细节很快被老江湖班主任莫步雄察觉，他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秦路的肩膀，“算了，你不用向我们保证，反正机会只有一次，在我班里惹事，只有一个结果，卷铺盖走人，哦，对了，你在学校没有铺盖，直接走人，没有商量余地！”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莫步雄果然很“莫不凶”！
秦兰青不想让秦路母子再在别人面前受委屈，便将二人带出了校办室。
“嫂子，你也不用担心，学校不是还有我帮看着的嘛，路子不会有事儿的。等你们找到了新住处，我会帮你们打点一下卖房子的事，不过我还是觉得……”出了校门，秦兰青一直劝慰晋蕙兰。
“他三叔，大家一家人，我也不再说什么谢字了，只是这房子，我已经决定了，不弄点钱，他爸爸就得在里面待更长时间……”晋蕙兰性格也倔，她能当场下跪，也能认死理，当初跟秦良勇走到一起，不知道被多少人反对甚至诟病，但他两人就是欢喜得不得了，还美其名曰“秦晋之好”！现在虽然生活突然跟他们开起玩笑，但从晋蕙兰卖房赎人的举动看来，依然是无怨无悔。
两个如此“臭味相投”的人凑在一起，秦路在原来学校干架被开除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晋蕙兰主意已定，秦兰青也不好再多说，便转身对秦路道，“准备大三了，脾气得改改，刚才校领导已经放话了，只有一次机会，你若不改，到时我也救不了你，你总不希望你妈妈像刚才那样……”秦兰青顾及母子两的颜面，没有把话讲明，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晋蕙兰想起，仍不免掠过些许悲伤，想当年她晋蕙兰也是地北一姐，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是怪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老子和小子吗？
“哎，算了，自己选的，自己生的，怪不得别人。”晋蕙兰苦笑一声，仍将秦路揽入怀中。
“妈，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秦路斩钉截铁地应道。
秦兰青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不禁欣慰一笑，这应该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按照秦路的年纪和性子，如果没有书读，恐怕会在他老爸秦良勇的老路上一骑绝尘，早晚也得进去。现在自己能拉他们一把，也算不负大哥进去前所托。送走秦路母子后，秦兰青轻叹一声返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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