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31日下午,迈亚玛原始森林。
雨还在下,天色却慢慢暗了下来,昏沉沉的天空在深褐色斑驳的树叶中变得深不可测,但贝贝南、邱敏、夏多多三人还是没有找到出路。三天前,他们就在找到出口,但他们发现,转了几天又回到了原地。最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外出旅游携带的gps已经失去了功能,而指南针的指针就像不听话的小狗一样到处乱蹿。
“该死的!我不走了!”又累又饿的夏多多狠狠甩掉了背包,挨着一棵老树靠下了,他胖乎乎的身体干脆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邱敏扶着一根树枝,跳了过来,拍了拍夏多多的肚子,笑道,“怎么了,打退堂鼓了?”邱敏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和贝贝南和夏多多是小学五年级的同班同学。她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里依然神采奕奕,只是脸颊已显消瘦,脸色已有些苍白,长发已经湿透,而且沾上了树叶和泥巴。
他们出来探险已经十天了,最近三天天气变坏,阴雨绵绵,加上迷路,让几人焦躁不安。
迈亚玛是一座原始森林。他们在课外读物上看到过这座森林的介绍,这里的动物、植物及山岭景观,对他们来说有着无穷的魔力。但路途实在太远。为了到达这里,他们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以及十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原始森林地区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无人区。
卫星定位系统及指南针已经无法使用,他们只好努力回忆起书本中介绍的辨认方向的方法,但无济于事。他们根据年轮确定了南方,但苔藓、树冠却告诉他们,那种判断是有问题的。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信息有些混乱。
他们全身已经湿透。虽然处于盛夏,他们还是冻得嘴唇发紫,全身直打哆嗦。但与其说是天气让他们全身发冷,还不如说是恐惧与绝望浇灭了他们之前的热情之火。
夏多多,一个十二岁的小胖子,已经快哭了。刚放暑假时,贝贝南跟邱敏和夏多多提出探险的想法,他是响应最积极的一个。但邱敏觉得他吃不了苦,平时出门都是爸爸的车接车送,完全属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类型,就极力反对夏多多去,说:“他的肉倒是挺多,倒是可以给熊啊,狼啊,什么的,吃顿好的。”
夏多多虽然养尊处优,却喜欢逞能,他向邱敏和贝贝南拍胸脯,慷慨激昂地说,“我一定要去!熊、狼要吃我,没关系,吃吧,算是我为大自然作的一点贡献。”见二人不动摇,他用了另一种策略,笑嘻嘻地说:“我保证都听你们的。你们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你们不让我做的,我绝对不做。”
过了伙伴关,还要过父母关。贝贝南有过探险的经历,邱敏也参加过探险培训班和夏令营,很容易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但夏多多要出门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多多的妈妈强烈反对,说你要是喂了狼,我自己也活不了了。最后让夏多多成行的,还是他的爸爸,一个电脑软件公司的总经理。他虽然也不放心儿子远行冒险,但还是希望他得到磨练,但必须得注意安全,一定要在9月6日之前返回上学。
一切准备妥当后,在8月21日这天,他们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临行前,夏多多曾对父亲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绝对不会迷路。”但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进入原始森林第6天的时候,他们迷路了。在满是雾霾的天空下,在树上淅淅沥沥洒落的水滴中,他们在森林深处漫无目的地艰难爬行,死亡的恐惧时刻萦绕在他们脑海和心中。
这时,贝贝南也攀着一棵树,聚了过来,说,“我们只能等天气好转了。来,我们生火取暖。”
贝贝南为人公正,乐于助人,学习成绩好,遇到困难从不含糊,让同学们从内心敬服,被推荐为班长。他和邱敏、夏多多三人各有特点,贝贝南性格稳重,容易得到信任,邱敏则是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喜欢到处溜达,喜欢新鲜事物,每次考试前都搞临时突击,成绩居然也很好。而夏多多,可能因为比较胖的缘故,平时不爱行动,喜欢漫画,也喜欢折腾一些电子设备,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学习成绩最多能算中等。虽然特点迥异,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经常聚在一起看演出、吃东西、逛游乐场。
三人把帐篷搭了起来。虽然躲避了雨水的直接袭击,但山势十分陡峭,帐篷底下,地无三寸平,而且山上流水不断侵袭,很难说舒服了多少。他们从石头底下、山洞里面捡拾来干枯树叶树枝,点起了一团篝火。他们换上了干衣服,在火边烤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贝贝南从背包拿出了相机,三人分享起照片来。他们几天里拍了上万张照片,包括多种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森林美景。这一切让他们兴奋。不过,此时的夏多多更想家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家的小狗,我要吃炸鸡腿……”
邱敏打了个哈欠道:“我们可以抓一只小狼给你做宠物,可以抓一只野鸡来烤鸡腿。嗯,挺棒的。”
贝贝南不屑地说:“行,你去抓吧,我等着。”
他们带的干粮在前一天已经消灭完了。所以他们只能吃野果。
邱敏从包里摸出三个黑乎乎的野果,每人分一个,自己咬了一口说:“如果再过一个星期出不去,这座森林里会多出三个小野人。”
野果也不是万能的,他们吃到过有毒的水果。而且,光吃这些没油没盐的东西让他们全身乏力,加上体力透支,三个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如果说缺少食物和舒适的环境,会让他们慢慢死去,那么碰到凶猛动物,则可以让他们瞬间死无葬身之地。有一次,他们受到野猪追杀,他们只得亡命奔跑,并迅速爬上了树,并在树上呆了两个小时,才躲过一劫。平时很少运动的夏多多,在那个时候也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有如神助般地飞过了一片荆棘,迅速蹭上了树。这件事要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但那就是事实。
贝贝南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树枝,说,“明天天气应该会好。坚持一下,我们明天就能走出森林。出了森林,我们就可能找到有人的地方。那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去打篮球,或者去欢乐谷,去吃炸鸡、汉堡……,我们还可以去朝阳大剧院看魔术表演,我爸爸经常去看,叫他帮我们弄几张票。9月10号你就生日了吧,多多?你喜欢什么礼物,我们送你?嗯?……”
这种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方法似乎并不能拯救夏多多,这时候,夏多多只是目光无神地望着火堆,嘴唇发紫,一言不发,他的心里除了恐惧,还有绝望。
贝贝南看着近乎虚脱的夏多多和邱敏慢慢合眼睡去,听着树上水珠坠落帐篷的嘟嘟声,他也回想起自己更小的时候和爸爸上山的经历。当时虽然走夜路,也下雨,但不至于失去方向,也不会有如此之危险。他也想起学校里的事情。他们在下学期开学不久就要参加全校的文艺汇演,他还要和同学们商量出节目和排练的事情呢。他还想起很多很多,有邻居来的客人,有他去年集体植树时在郊区种下的那棵桂花,有上学路上那条正在修修补补的马路……
突然,他听到“轰”的一声,他们的帐篷被一块石头撞歪了,大水灌涌进来,接着就是石头撞击的声音。借助微弱的火光,他看见石头、泥块、木头、浑浊的大水互相裹挟着俯冲下来。
“泥石流,快跑!”贝贝南大喊一声,拖起两人往山一侧的高处狂奔。在这雨夜里,只能借着闪电的亮光,凭着直觉狠命地跑,但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山上冲击而下的泥石流,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撞到了树上,被藤蔓绊倒,被石块击中,但也已无法顾及疼痛、流血、摔倒、麻木,也无法顾得上哭泣,无法顾得上悲哀和绝望,他们能顾上的,只有拼尽全力地呼喊着、拖拉着同伴,不停地跑,没有尽头和方向地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为了躲避迅猛翻滚的一块石头,突然往前一冲,脚下却一滑,一空,接着就是无限的坠落,他们听到的是呼呼风声,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惊恐、绝望、空白、昏迷……
醒来的时候,贝贝南发现自己静静地平躺在一块空地上,低矮的天空笼罩在上方,天气晴朗,粉红色的阳光普照大地,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和逃生时的感觉判若云泥。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近处是几簇低矮的树木,长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叶子,垂下沉甸甸的果实。
在草地上,有一些奇怪的动物在活动,色彩斑斓,形态各异。贝贝南忽然发现天空中飞翔着很多动物,有些像鸟,有些像黄鼠狼,有些像鱼,有些则像狗,这个场景十分怪异,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一切让贝贝南感觉到很诧异,也很恐慌。这个地方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他努力回想起他坠落之前躲避泥石流的场景,突然心中一紧,看到身边并没有邱敏和夏多多的身影。他打了激灵,马上爬起来,往草坪四周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迹象。他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现在在哪里?遇到什么不测了么?
正在忧虑,他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动物嚎叫。他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只红鼻子的动物,被高高地挂到了树顶上,样子很像狼,但体型要比他见过的狼要高大。这只狼四肢被紧紧捆绑着,后腿被吊了起来,看起来很虚弱,样子十分可怜。
贝贝南就赶紧爬上树,将绳子解开,那只狼攀住树干,跳下了地面,居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过了许久,那红鼻子貔狼终于站了起来,用虚弱的声音对着贝贝南说“谢谢”,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贝贝南全身打了个哆嗦。这个狼居然会说话。他突然觉得,狼并不可怕,但狼说话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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