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和陆箐婳辞别了老两口,走前,陆箐婳支开他,和姜氏在院里不知说了什么,很久才出来。
齐豫抱着剑走在前面,陆箐婳跟在他身后。她走走停下,说累了,于是二人在树下歇脚。
齐豫背靠在树干上,时而看女人几眼,在她看过来时,他刻意别过脸,看向别处。
“这个给你。”
陆箐婳把东西扔给他,齐豫一瞧,竟然是那半块玉。
他原是该谢她,可这个‘谢’字,到了嘴边儿就是讲不出口。
他故作不在意,一想,“说吧,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
陆箐婳坐在树下,歪着头看他。
她还真没想要他答应什么,不过既然他问了,她便说:“娶我。”
“我就知道。”
齐豫把玉收起来,低头俯看她,“我答应。”
听到这几个字,陆箐婳盯着他看了半天,默然片刻,欣然地笑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并未当真,扑哧一笑,说道:“为了这半块破烂玩意儿,你还真是能够忍辱负重,什么都敢应。算了,本姑娘才不会强求,免得你日后又要和我翻旧账,说我不知羞耻,张口闭口就知……”
“我说真的。”他注视着陆箐婳,神色间深以为然。
陆箐婳一时讷讷,微微意外,看着齐豫,很快又嗤笑着往前走去。
“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他说。
陆箐婳走出几步,停住,回头看着他,似喜非喜,“你记着就好。”
她笑着,转身蹦跶着走了。
还没到颍都城口,听过城的百姓念叨,近日过城查得越来越严,出一趟城很费劲,进城就更繁琐了,还要例行几番检查,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走,青天白日,就算独孤错要杀齐豫,也不会选这么明显的地儿。
“师傅?”
陆箐婳好像在出城的人中看到了林素,她跑过去,果然是林素。
林素蒙着面纱,看到陆箐婳,她眼里有泪,握住她的手,“箐婳,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陆箐婳虽然不知所意,也笑说:“我没事,师傅。对了,您怎么在这儿啊?”
林素一直身居城西,不曾出林子半步,今日怎么进城了。
没等陆箐婳问清楚,远远看到陆珩带着侍卫过来。
看见他,陆箐婳急着走,被陆珩拉住。
陆珩看看四周人,将她拉到身边,仔细瞧了瞧她,低声道:“你无事便好,别再胡闹了,快回家去。”
“我不回去。”陆箐婳背过身,有意离开。
陆珩皱眉,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女人。他刚刚听到陆箐婳唤她‘师傅’,早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一直未曾谋面。
陆珩走去,女人却转身,似有意回避他。
陆珩说道:“适才听家妹称呼您,想来您就是那位林素师傅吧。林师傅,您曾救过我妹妹,按理说,晚辈理应去家中拜谢,只因公务繁忙,耽搁了。今日在这遇见林师傅,陆珩谢请师傅到府上一坐,家父也早想好好谢谢您了。”
陆珩颔首低眉,俯身致谢。
当年陆箐婳贪玩,被毒蛇咬伤,幸亏这位林素师傅,才捡回一条命。
陆珩看不到女人的脸,只听她说:“少将军严重了,我救箐婳,出于医者本心,不必相谢。”
林素对箐婳说:“师傅还有事,你听你二哥……少将军的话,早点回去。”她说完,匆匆地走了。
陆珩本要请她到府上坐坐,被陆箐婳拦住。
“陆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想收买我怕师傅,合起伙教训我是吗?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我师傅才不会听你的。”陆箐婳哼了声,扭头走开。
“你又去哪儿?”
陆珩见她使性子,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侍卫面前。“把姐送回去。”
他对这个妹妹,已经说是很能容忍了。
“陆少将。”
闻声,陆珩转身,见是齐豫。
这子真是命大,还能活着回来。
陆珩纵然想取他性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况且,齐国的旧臣韩仝此时就在太明宫,原是听闻齐豫坠崖身亡,来将他们公子的尸身带回齐国的。不过,一听还未找到齐豫的尸体,便开始不依不饶了,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独孤错正想法子打发他,眼下齐豫没死,倒也不算坏事。
“豫王,我们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
齐豫挑眉,附和着随性的一笑,话里藏针,说:“托陆少将惦念,我齐豫才得以生还。”
二人相视,眼中都是锋芒毕露。
陆珩浅然笑,而后说:“王上更是惦念豫王,若是看到您安然无恙,也放心了。眼下,还请豫王回宫,韩仝大人正在等您。”
齐豫正有话要韩仝转告左相,走前看了眼陆箐婳,本要带她一同进宫,却被陆珩拦下。
“妹离家多日,家父正等着她回去,便是不能和您去了。”陆珩转头,对陆箐婳压声说:“回去。”见她不肯,又说:“你现在回去,还能赶上给霖儿收尸。”
他们居然对霖儿下手,可是让陆珩带齐豫回宫,她总是不放心。
陆箐婳把陆珩拉到边上,警告他:“齐豫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陆珩冷脸,便听她又说:“你要是不想你妹妹守寡,就别害他。”
瞧陆珩不懂其意,她轻着嗓子,“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你说什么?”陆珩眉目肃然,语气中隐隐有严厉。
他量自己的妹妹只是胡闹,但绝对不是个没有分寸的。
陆珩也是头一次和她动气,他忙着将齐豫带回王宫,没顾得上好好问她。“你先回去,这件事,暂且别和爹说。”
他是怕,依他父亲的性格,恐怕真的会打死她。
从城口回到家,陆箐婳前脚才要迈进府里,只见府门前挂着两个白灯笼,她以为自己走错了,抬头瞧了眼,没错,这是将军府啊。
门口的下人看到她,似乎很惊恐。陆箐婳进门,就看到各处挂着白绫。
难道家里有人出事了吗?
陆箐婳往后院跑,下人们看见她都颇为惊讶。她瞧见厅堂里放着一口棺材,丫鬟们跪在旁边哭哭啼啼,她脚底越走越沉。
心想:不会的,老头那么硬朗,怎么会没了。
“姐?”
丫鬟这一声‘姐’叫起来,厅堂里的下人们都回头,看到她过来,都站起,十分惊慌。
“姐,你是人是鬼?”丫鬟看着她,慢慢往后退,见她走过来,吓得叫喊起来,发现她就是一个大活人时,丫鬟抱住她,哭啼地说:“姐,你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陆箐婳被她抱得紧紧的,这一天里,她已经第二次听到这话了。
她的乳娘,梅之,听人说她回来了,从里面跑出来。看到她站在院里,梅之捂住嘴巴,泣不成声。
陆箐婳安慰她,之后问:“乳娘,这怎么回事?我爹呢?还有,你们怎么都、都这么看着我?”
梅之摇头,“姐,将军说你坠崖身亡了,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她擦了擦泪,摸摸陆箐婳的头发,看她好端端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们是安心了,陆箐婳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以为那天在云崖上,那些侍卫是独孤错派的人,和陆珩无关,那是她二哥,怎么会真要了她的命。可现在瞧,真是讽刺。
她站在那儿,盯着那口棺材,眼圈渐渐红了。
“这么说,棺材是给我准备的。”
她气到说不出话,跑进厅堂,甩起鞭子,将里里外外供奉的东西打的稀碎。
“你还知道回来。”
听到陆公良的话,她慢慢转身。
她眼瞅着,笑说:“我要是不回来,爹是准备发丧吗?”
陆公良站着没动,他还是穿着那身衣服,板着那张他自认为威风的脸,也是陆箐婳最讨厌的模样。
他似乎看到这个女儿平安无事,并没有任何喜悦,哪怕一丝一毫。
同样是生养的儿女,姜氏一家能为了儿子千里迢迢远赴颍都,而她的父亲,却在她坠崖后,连找都没找,全当她死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她咬着字儿问。
“这是什么话。”陆公良沉着脸。
陆箐婳从里面走出来,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述她现在的心情。
“不是吗?爹连棺材都给我准备好了,还记得我喜欢南秋竹,也是挺有心了。”
陆箐婳强忍着笑,尽可能的装作不在意地说:“霖儿呢?我就是回来带霖儿走的,顺便和老头你告个别。”
乳娘见老将军脸色变了,又是动气了,急忙拦住陆箐婳,不让她再说这些浑话。
她不知道,王上要杀齐豫的决心,甚至连她的命都可以不顾。云崖那次任务,并没有交给陆珩。陆箐婳和齐豫坠崖后,陆公良便派人去找了。他担心独孤错的人先一步找到他们,依陆箐婳的性子,宁肯死不会丢下齐豫。于是陆婵想了个法子,散出消息,说陆箐婳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不过人已经摔得明目全非,而齐豫自然而然也逃不过一死。这样一来,齐国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那些旧臣听到齐豫死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独孤错忙着处理身后事,就顾不得他们的下落了。
这些事,一时半会儿和她解释不明白。他们父女俩都是倔脾气,对彼此不满的地方太多了。
陆箐婳要离开,陆公良哪儿能让她走,既然她想见霖儿,便将她也关进地窖。
霖儿在里面冻得嘚嘚瑟瑟,她全身被打的伤痕累累,陆箐婳进来,叫了她几声,她才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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