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在收拾老头衣服的时候,瞧见前日缝补的地方又破了个洞,便捡起针线活,盘腿坐在席上,缝补起来。
正此,陆箐婳从外面回来。忽想下午时,齐豫说她连女红也不会,话里极有轻视之意,便求着姜氏教一教她。
姜氏瞧她,挺灵巧的一个丫头,怎么单单这简单的活儿,翻来覆去教了几遍,也拿捏不准,于是又做了遍示范,叫她瞧好了。
陆箐婳学不成,新鲜劲儿也过了,放下针线,撅起嘴巴说:“婆婆,我不学了。”
原以为府里的那些绣娘,今儿绣个花,明儿绣只鸟,都是眨眨眼,轻轻松松的事儿,不想竟然这般难。
她此时倒是有些敬佩霖儿了,起码还能绣个完整的东西出来。
姜氏慈祥的目光看着她,笑说:“你呀,怕是时候顽皮,没好好练习,你娘又舍不得管你,才致现在生疏了。”
陆箐婳抬头,怔怔的对着满面笑容的姜婆婆。
她的娘亲……
她拿起针,低头笑道:“是啊,我娘她,才舍不得逼我学。”
姜氏笑着摇摇头,指着她刚绣上的一针说:“这针要从下面来,你这样……”
两人说话间,齐豫走进来,见女人坐在那儿,像模像样的绣着,他抖了抖袖子,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拿着杯,轻慢的说:“琴还没学明白,又做起别的来了,陆箐婳,一心不可二用,可听过?”
他走去门口,对姜氏说:“婆婆,您莫教了,这好好的时间倒浪费她身上。”
“齐豫!”
陆箐婳捏着帕子,忽然,笑起来,见他板着脸,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齐豫本不想过去,只是她神神秘秘的不知又搞什么鬼。
齐豫凑过去,她突然抬手,拿着针狠狠地扎了他两下,在齐豫吹胡子瞪眼时,她忙跑到姜氏身后寻求庇护了。
齐豫手指着她,又没得办法,拽头出去了。
陆箐婳逞一时之快,是得意了。不过,半天不见男人身影,她又是按捺不住,走出屋子,见老头蹲在树下,偷偷摸摸的。
老人听见动静,立马回头,一见是她,松了口气。
陆箐婳看到他怀里抱着坛酒,再瞧瞧地上还没来得及填埋的土坑,她问:“爷爷,您在干什么?这酒……”
老头紧忙摆了摆手,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回头四处瞧,拉着陆箐婳,声说:“可不得,可不得提酒。”
这两坛酒是老头好不容易藏到现在的。之前,他思念儿子,没日没夜的酗酒,要是借酒消愁倒没什么,只是老人家喝多了就满嘴巴胡言乱语,好几次都跑出家门,倒在大街上。姜氏担心他,老头年纪也是越来越大了,便把家里的酒坛子都砸了。去年,他背着姜氏把藏在山上的四坛酒偷偷拿了回来,得空子就喝两口解解馋。就为藏这剩下的两坛,换了许多地方呢。
“一口,就一口。”老人看见酒,就挪不动地儿,他捧起酒坛子,听见身后人说:“陆箐婳,你在这……哪儿来的酒?”
陆箐婳把男人拉过来,忙说:“嘘!不能提酒。”
“为何?”齐豫问道。
陆箐婳正要解释,姜氏许是闻见味道,寻了过来。
老爷子拿开盖子,就要喝一口,姜氏夺了去,没少数落他。想把酒像前几次那样处理了,老头心疼了,“可使不得,好好的酒,你不让我喝,也别糟践了。”
老人回头瞅向齐豫。
“他喝不了,他酒量不行,一点点就会醉掉。”陆箐婳咯咯笑,边说边比划,就差未将齐豫在醉霄楼丢人现眼的事儿给抖搂出来。
她这一说,齐豫心里不快了,当即拿走一坛酒,轻蔑道:“陆大姐,怕是连酒的味道都没尝过吧。”
陆箐婳挤眉,不服气道:“好笑!”
说着,她拿起地上的那坛,捧在怀里,忿忿道:“我们比比。”
老头眼巴巴的瞧着两人走了,本想让齐豫帮他把酒拿走,换个地方藏起来。看这架势,怕不是要藏进这两娃的肚子里了。
晚阳刚好,两人坐在树下。
陆箐婳嫌只喝酒,太无趣,便提出与齐豫划拳,输的人喝,赢的人可以问问题,对方不得保留。起初,齐豫并不想配合她,架不住陆箐婳拿话激他,说他怕输,玩不起。
不过齐豫也着实倒霉,几局下来,一次未赢过。酒喝了几碗,还要回复她那些所谓无聊的问答。
“是正面,我又赢了。”
陆箐婳把酒推给他,既而接着刚才的话问:“那后来呢?你去找她了吗?她怎么说?”
齐豫爽朗地抹了把嘴巴,“这是两个问题。”
“那你回答一个。”
齐豫眸光从她身上渐渐转向面前的酒坛,他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对这段感情不愿表露分毫,仿佛释然了许多。
他眼神落在一处,说:“我去丞相府找过她三次,前两次,她都不肯见我,直到她嫁给齐邕的前日,差人给我送了书信。我以为她是要给我机会,你不知道,我看到她信时,多么高兴。可是她告诉我,她想做王后,叫我不要再打扰她。我问她为什么之前不说,又为什么救我,她说,她以为我会是齐王,就连救我,也仅仅是因为我比齐邕多一分可能,坐上那王位。”
他说完这番话,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陆箐婳瞧见他眼里泛起的泪光,她捧起男人放下的酒坛也喝了起来。
“你喝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陪你喝。”
齐豫笑笑,挤了挤发红的眼,他有些醉了,说话时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他又把石子抓起,往桌子上一掷,“来,到你了。”
“齐豫,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齐豫没忙着拿开手,听她问:“你喜欢纾仪,是因为她救过你吗?如果我也救过你,还不止一次,你会喜欢我吗?”
齐豫看着她,他隐约笑了,一只手掌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拉过来,眸子凝视她,说道:“会。”
他把手放开,拿起酒喝,直说是好酒。
陆箐婳不知他醉了没有,这话是真还是假。她再问,男人却不答了。
怪不得老爷子说,这酒烈得很,不能多饮,看来也非全是心疼他的酒,自家酿的,劲儿确实较酒馆里的大些。
齐豫酒量不行,喝一些便醉的说胡话,天南地北的转悠了。陆箐婳也喝了不少,酒劲上来。
后来,两人从地上喝到树上,从傍晚喝到入夜。
齐豫一手搂着树干,一手捧着酒,陆箐婳头靠在他肩上,眼睛望着月亮,问他,“马驹,你还会赶我走吗?”
齐豫直摇头,“不会,来,兄弟,喝了这酒,我们就是一生一世的好兄弟了。”他把酒塞进陆箐婳怀里。
陆箐婳拿过去,倒了半天,就淌出来一滴,她把酒坛子扔地远远的。忽才反应过来,男人方才的话。坐起来,扯住他衣服,推了推他,醉眯眯的说:“谁要做你兄弟!”
她这一巴掌,不偏不倚地将男人煽了下去。
“人呢?”
陆箐婳转头,人不见了。
齐豫刚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还没有站稳,一个黑影朝他落下来,他才抬头,陆箐婳压在他身上,她笑眼眯着,抱住他,喃喃了句:“马驹……”
次日,阳光照进屋子,齐豫睁了睁眼睛,眼见一只胳膊搭在他胸膛上,他转脸一看,女人睡在他旁边。
他愣住了,吞咽下喉咙,慢慢地移开她的手,冷不丁地坐起来。
他在那儿坐了半天,回头看看陆箐婳,她还睡着。他转过脸,双手合着,不知该如何。
他在床边来回走了几圈,拍了拍脑袋,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该喝那么多酒,只是昨晚到底有没有……
齐豫想来想去,愣是想不起来。他看见挂在椅子上的外衣,苦闷的脸拉得更长,喘了口气,一回头,陆箐婳正看着他。
许是他走步的声音,惊动了她。
齐豫见她睁眼看着自己,在她张嘴的时候,他快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别说了,昨晚,昨晚我,我断片了。我问你,我有没有对你,对你做什么?”
这话太过难以切齿,齐豫硬着头皮把话讲出来,急切的目光盯着她,就想看到她摇头,或是说一句,什么都没有。
然而,陆箐婳看着他,反而问他:“你说呢?”
她说完,娇羞地拿起被子蒙在了脸上。
齐豫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事大了。
“你昨晚说的话,我可都记得呢。”陆箐婳坐起来。
齐豫真的一丝半点儿都不记得了,他苦恼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说要娶我啊,还说……哈哈。”
陆箐婳话未讲完,就见齐豫凑过来,好声好语的说:“陆姑娘,以前是我不对,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至于昨晚的事,我一时贪杯,所以……”
陆箐婳一听,话不对,便知他在打什么主意,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齐豫,你不会想赖账吧?”
“我……是,唉。”齐豫叹了声,坐到门口去。
他此时心里乱的很,想了半天,回头看看陆箐婳,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如若不能,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他转身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