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她手里有斧头吗?”
“她袖子里的确鼓鼓囊囊的,好像藏了一根棍子在袖子里,但是天太黑了我也没看清,她跑得很快,我一下子就找不着她了,只好慢慢沿着路走,这个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我同学的声音在喊救命,我就顺着声音赶过去,就见到这样一个场景……”
一身黑衣的曹静,面目狰狞,她手里挥舞着斧头,极为凶狠用力,鲜红的血四下喷溅,溅满了她的脸,她原本温婉美丽的五官在如同恶火一般血液的映照之下扭曲得像满头蛇发的杜丽莎!
“那一刻我吓呆了,完全站在那里不敢动,我甚至觉得我的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纵然今天回忆起来,吴向天的声音里还是掺杂了满满的恐惧:“她好像被恶鬼附体了一般,力气大的惊人,每一斧头都爆发了骇人的爆发力。”
没有亲眼见到这种骇人场面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吴向天在那一刻的恐惧,他好像与这个世界已经进行了隔绝,听不到同学嘶哑的呼救,看不到周围的事物,眼前仿佛只有一个场面在无限放大,那就是她挥舞着斧头不停地砍,不停地剁……
若是普通的未成年少男少女看到这个场景,后果极有可能就是被当场吓得精神失常,亦或者留下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霾,不过吴向天是个例外,他知道曹静是如何被欺负,又如何在后期受到这些所谓的有钱有势的男生家长们的威胁、恐吓以及收买,又如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在家睁着空洞的双眼默默流泪,又是如何面对肚腹里孕育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孽种被生生失去……
五年前的吴向天也只是一个孩子,他心疼她却不知道如何能帮到她,所以他理解她的心态在当时那个畸形的世界里逐渐扭曲直至疯狂,她把她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她手中的斧子里!
所以他叫出曹静的名字,看到她抬头望见了自己,她愣了很久,也许有一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对于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哪怕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界的末日轮回一般,后来是他喊出了那两个字——
“快跑!”
她跑远了,吴向天走上前,拿起她扔在地上的斧子细细擦拭了一遍,又重新握住了它……
“所以你当时的想法,就是替她顶罪?”
“我本来还想再砍他几下,可是我第一次看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我根本没有办法下得去手,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只是天真地想我没有杀人,警察应该不会抓我的。”
到底是世界观没有成熟的孩子,想法太过单纯幼稚。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看到您一直想要帮助曹静,我想,只有我把我和她的过去完完整整地告诉您,才能帮到她。”吴向天抬起头,第一次如此大胆地望着葶君:“而且,我觉得您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我坐了五年的冤狱不要紧,我哪怕真的坐三十年的牢,只要我能看到曹静变成她以前的样子,我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葶君默默地放下了记录本,没有说话,她是被吴向天的痴心震撼到了,一直以来,她用她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去衡量这个世界,认为十几岁的少年更多的是对于情爱的懵懂和试探,但是吴向天对曹静的感情刷新了她的认知,她一直以为这种感情可能只能出现在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夫妻之间,不离不弃根深蒂固,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少年甘愿为了一份爱情放弃自己的自尊和自由!
也许在其他世俗人的眼中,吴向天是愚蠢无知,为了一份连手都没有牵过的爱情可以牺牲到这个地步,一定会有人嘲笑他,不理解他,但是如果让这些自诩清醒自诩高尚的人遇到吴向天和曹静遇到的这种事,他们又会作何表现?
恐怕连吴向天的一百分之一都做不到!
他对曹静的刻骨痴情,在曹静遇上那般残忍的事情之后,于他,何尝不是一场灭顶之痛!
曹静变成谢乔恩的那五年,葶君完完本本地告诉过他,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葶君都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她说的话没有,那个时候葶君也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曹静现在,根本不想记起你,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我猜得到,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见到我?”
“五年前的曹静把你当成她全部的依靠,也许已经上升到了信仰,因为她在遭受全班女生排挤的时候是你拯救了她,用一个夸大的词来形容,你对她而言也许是救世主或守护神,所以她想努力用最好的一面接近你,你也代表了她对最美好那一面的向往。”
葶君顿了顿:“但是她在遭遇到那么残忍的事情之后,那种摧毁力几乎足以毁灭任何一个女孩子,所以她觉得自己与美好这两个字已经完全绝缘,她也不想再让你看见她狼狈落魄的样子,所以她将你屏蔽忘却,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她在用人格分裂的方式来宣判曹静的死期!”
吴向天似懂非懂:“我不知道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接受我,但是我很想让她知道,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两个受过伤的年轻男女彼此依偎取暖,共同挽手度过他们前路渺渺的未来,除了对于爱情的勇往直前,葶君想不到其它的词汇来可以来描述他们的“伟大”。
“宣医生,这段时间,我下了班就一直埋头在研究法律,我知道,曹静如果当时是精神错乱的状态的话,杀人是不会被判刑的对不对?”
葶君望向吴向天渴切的双眼,的确,精神病人杀人不需要付法律责任,因为他们看到的世界是充满攻击性的,他们做出的一切匪夷所思的行为只是为了自保,可,警方又如何能断定,五年前行凶的曹静已经是精神错乱了呢?
如果要证明五年前曹静已经出现精神分裂的情况,又要怎么证明呢?
葶君叹了口气:“曹静的事情,你先不要操之过急,精神分裂者有的可能需要治疗十几年,有的一辈子都治不好,运气好的,又可能第二天她就能恢复,但是谁也无法保证恢复之后的人格在哪一天是否又会苏醒。”
“无论曹静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能接受我,能够记起来我是谁,能够给我机会让我照顾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一个质朴的孩子,他清秀的眉眼携刻的都是纯真和善良,葶君忽然很想拥抱一下他,替吴向天的母亲拥抱他,告诉她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儿子!
“谢谢你信任我。”葶君微微扬起嘴角:“我会将你的想法潜移默化地告诉曹静,帮助她尽早恢复她的主人格。”
“谢谢您,宣医生。”吴向天站起身,深深朝着葶君鞠了一躬。
“古飞,你的行李箱放哪里去了,借我用用。”贺逸不请自来,一进门就开始狂翻古飞的物件。
“行李箱在杂物间,你在这里翻不到的。”古飞提醒,拿了一瓶啤酒一头栽进了沙发:“你自己的行李箱呢?”
“我的轮子坏了,太久没用了我都不知道。”作为刑警很难能休到长假,这次贺逸好不容易请了为期十天的假,想要好好出国玩一趟。
“多谢你的箱子啊,我从意大利回来,会好好带个惊喜给你的。”贺逸翻找到了古飞的行李箱,几乎和崭新的无异。
“什么惊喜啊?”古飞对他口中的惊喜完全不报任何兴趣。
“反正就是礼物嘛,肯定不会便宜的。”
“我付钱啊?”古飞已经很习惯贺逸的套路了,他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把送给古飞的礼物邮寄到古飞家里——货到付款!
最后那些什么按摩椅啊泡脚机啊,都是被贺逸给用坏的。
“我来付钱啊,大哥。”贺逸似乎很想让古飞知道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古飞咽下最后一口啤酒,冷笑了一下,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贺逸突然凑到他面前,语气变得很感性:“飞啊,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关照我帮我买这买那的,我很了解,我知道你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对我这么好,我是个这么懒的人,自然也很希望有人能一直照顾我,但是我把你当朋友,我也不想看着你这么一直困住自己!”
他拍了拍古飞的肩膀:“飞啊,我妹妹是不大可能会回来了,我想让你面对现实,你还年轻,还有几十年要走,别太固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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