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垠摇头失笑：“真是孩子心性。”
钟离的一张脸黑得宛如锅底，翻了个白眼，道：“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打击我，炫耀一下自己到底有多优秀？”
“自然不是。”
钟离撇撇嘴，就听封无垠说：“想看星星吗？”
钟离猛地一僵，随后，又失落起来，低声叹道：“这个天，怎么看？”
别说星星了，就连一丝月色都看不见。抬眼望去，全是黑压压一片，那感觉像是乌云压顶；只觉得黑雾里，似乎翻涌着什么恐怖的存在一般，灭世气息，体现得淋漓尽致，和上层世界那漫天的星辰，截然不同。
以前，每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只是当时的她，身边不是封无垠，而是……另一个人。
可，封无垠说这话，是巧合？还是知道些什么？
她咻然偏头看着封无垠，封无垠仍是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眼中似有流光闪动，镌刻着别样的温柔。“抬头望天。”
钟离下意识仰头，就见那几乎快要塌下来的黑压压一片的雾气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天空变得高远而又空旷，深邃的夜空中挂着遥远的银河，漫天的星光一闪一闪，煞是迷人，简直看花了眼。
“你、这……”
她动了动嘴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凉风拂面，吹皱了一池春水，吹起了钟离的长发。满头青丝随风舞动着，伴随着那火红的衣裙，宛如盛开的花。
封无垠轻笑一声，伸手为钟离拨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
钟离呆呆的看着他，就见封无垠随手一转，柔和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傻孩子。”
“……”
你妹啊！
她瞬间从仅有的一刻感动中拉回思绪，迅速往旁边挪了挪，别过头去。语气有点不太自然。“谁是你的孩子？别乱叫！”
封无垠眉梢往上扬了些许，哑然失笑：“你这脾性，还真是令人——难以琢磨。”想了片刻，才想出这么一个既贴合，又不伤她自尊的词语。不过，饶是如此，钟离也能听出他那勉强的委婉。
钟离不情不愿的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既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着那遥不可及的星光，顺势从坐着，变为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任由轻柔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封无垠没有太大的波澜，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句道谢。
“不过……”钟离的眼神忽而变得有些凌厉，侧着身子，一手拄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坐在旁边的封无垠。“你这是把我的老底，都查得一干二净吧？”
封无垠微低着头，很自然的同她对视。眼里，依旧如墨一般深沉，只是眼底的那一丝笑意，反倒将那墨色给晕开了。“其实，喜怒不形于色，才是行走江湖的最大本事；但你这样——也挺好。”
钟离怔住，就听封无垠徐徐道：“很多年前，我也如你一般，张扬、狂傲，后来……”
“后来怎么了？”她下意识脱口问道，很称职的充当了一个捧哏。
封无垠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不过钟离注意到，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飘忽起来，似是在追忆往昔。钟离第一次觉得，他，或许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凉风伴着月光袭来，银光洒在封无垠身上，朦朦胧胧的，无意间，增添了几分神秘，几分高贵。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在投射出一道阴影，显得眼神越发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退去的孤魂野鬼又开始聚集起来，在帝都上空盘旋。
夜色，逐渐暗了；凉意，也越发浓重。
封无垠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来，那暗金色的长袍上，竟然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染上。钟离也感觉念头通达了不少，刚站直了身子，就听封无垠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话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就如同幻影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钟离眼里充满了羡慕，低低地呢喃道：“若是，我此刻便有这样的本事……”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不过，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却骤然涌现出极为强烈的杀意，隐约间，还带着一丝悔恨，和一丝——不甘。
罢了，到底都是痴心妄想。还是先强大自身，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婚事，她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她退婚，不可能；正常情况下，让齐王刘恒退婚，也不大现实。所以现今只能想法子让刘恒退，他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只要结果一样，那都无所谓。
故意装成他厌恶的样子去追求他，恶心他？算了吧，他虽然刚愎自负，可也不傻，自断手脚的事情，多半是不会做的。那么……只有让别人来了。倘若有人爱他痴狂，而他自己也恰好有意，那场景，可就不是一般的热闹了。
钟离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纵身一跃，便从房顶上飞身而下。
刘衍和封无垠的话，她都放在了心里，大致能猜出一点。所以，从明天开始，自己怕是要低调一点了。旁的事，倒没什么，不过钟若云……会不会坏事？
而且，逃走的叶天青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隐患。得想办法除了他才是。
钟离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酝酿了一番，再次睁眼，气质陡然大变。
暗处，封无垠眉头一挑，眼里添了些赞赏的意味。看着她进了房间准备休息，这才彻底离去。不过想到她方才的问题，脸色又不由冷了几分。
他望向虚空，目光似乎能穿破万物，直达宇宙尽头。半晌，他才叹了一声：“也罢，还是让你自己处理为好。”
不久前，封无垠强行打开虚空通道，进入了上层世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明白，钟离现如今，为何有那么深的戾气。换做任何一个人，被最信任、最在乎的人背叛，想必，都会受不了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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