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听得“噗通”一声响,声音小但清晰,绝不同于风雨声,王大一下子清醒过来,直觉告诉他,有人从墙上跳进了院子。
王母也被这异常的响动惊醒,紧紧地将被子抱在怀里,很显然,她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母子俩谁也不敢说话。
院门“咔”的一声被打开,悉悉索索,杂而乱的脚步声中许多人涌进了院子,接着火把照亮了窗户,有人说道:“大哥,没错,是这头牛。”有人便大声向屋内喊话:“屋里的人听着,赶快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砸碎门板,你们都得没命!”
“谁?啊!”有人似乎发现了周围的异常,问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伴随着人中箭倒地的声音。顿时外面乱起来,“嗤嗤”的箭声响起来,院子里一片哀嚎惨叫之声。
有人大喊:“大哥,我们中计了。”又有人大叫:“快撤,我们杀出去!”紧接着是大家涌出院门的拥挤声。
四下里突然响起鼓来,喊“杀”声震得屋顶土屑乱掉。继而,两方交战在一起,兵器撞击声,惨叫声,呻吟声,叫骂声响作一团。
王母害怕杀戮流血,死死地把双耳捂住。王大害怕有贼人闯进屋内,手握菜刀,紧盯着屋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地,外面声音小下来。间或有拖动尸体的声音,收拾刀枪的声音,还有官兵小声交谈的声音。有人过来敲了敲房门,对屋内喊道:“盗贼已经擒获,没事了。”随后,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王大还是不敢出去,又过了一会儿,窗上晨光大亮,他才壮了壮胆子,打开房门走到院里。官兵已经离开,院子里一片狼藉。屋墙上、树上、门板上杂乱地插着十几枝箭,地上都是血,腥气流荡,刺激着鼻腔。
王大怕吓着母亲,赶紧将箭枝取下扔到外面的水沟里,又担来水将院子的血迹冲洗了一遍,然后才生火做饭。
王母累坏了,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沉沉地睡去。王大也支撑不住,重又把院门和房门闩上,躺在外屋的木板上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王大惊醒,问清是官府的差役后,王大才将院门打开,此时已是中午,原来差役是来传盈盈到衙门作证的。
由于案情重大,司隶校尉极为重视,刚抓获贼首当天,吕大人便亲自升堂审案。王大到黄府去叫盈盈,门房仆人领着王大到书房来见黄泰。
黄泰听说盗贼被擒,很是高兴,又知官府召唤盈盈去指正贼人,便吩咐丫鬟去唤万盈盈。一会儿,秀娘陪着盈盈来到书房。这几天,秀娘和盈盈很是投机,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盈盈见到王大平安无事,甚是欣慰,兴奋地叫道:“王大哥!你没事吧!伯母还好吧!”王大见到盈盈,四目相视,不仅心砰砰乱跳,真是一分想念,一分依恋,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迎了两步,说道:“我没事,我母亲也挺好!”想到这是在黄府,便抑制住兴奋,稳了稳心神,将官府唤她作证的事对她说了一遍。
黄泰嘱托二人一路小心,早日早回。二人谢过,正欲离开,秀娘在后喊到:“爹,我跟他俩一块去。”说着便快步来到盈盈身边。黄泰知道秀娘和盈盈相处很好,亲如姐妹,点头应允。
秀娘和盈盈絮絮交谈着走在前面。王大走在后面,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三人来到衙门,差役让盈盈上公堂去认证盗贼,王大和秀娘只能在衙门外等候。
秀娘性情率直、纯真,无所顾忌,便问起诱捕盗贼的经过。平日里王大时常在黄府做工,两人并不陌生,但碍于主仆关系,不敢放肆,将昨晚之事略说一遍。但王大心思多不在与秀娘的谈话中,时有乖误。他既为贼人是否被一网打尽而忧虑,害怕漏网之鱼有朝一日登门报复,更为盈盈能否报得了杀害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而焦急。
秀娘约略看出了王大的情思,见他对自己说的话不大专注,就想捉弄他一下。“哎,王大,你可做了件大好事,救了万小姐一命,万小姐的夫家可是富甲长安的大户人家,他知道后,定会酬谢你黄金千两,到时,你家可就发达了。”
王大本来心思不在秀娘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黄大小姐,忽听到“万小姐夫家”几字,顿时如冰水浇头,上下凉了个透,心想:自己是做梦娶媳妇,空欢喜一场。
秀娘看王大嗒然若丧,神情落寞的样子,心中很是畅意,暗道“哼,活该,谁让你对本姑娘不敬!”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盈盈才由一个差役引出大门。
盈盈欣悦地说道:“黄小姐,王大哥,我父母大仇得报了,杀我父母的贼人都被我认了出来,吕大人当堂判他们秋后问斩,还责令差役将盗贼洗劫我家的财物还给我……”说着说着,忽地发觉王大神色不对,便道:“王大哥,你没事吧?”王大强颜作笑,拱手道:“没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恭喜姑娘大仇得报。”
秀娘快步上前,挽着盈盈的胳膊兴奋地说:“我说过的,恶有恶报,那些坏蛋长不了的……”
万盈盈喜极而泣,想到大仇虽报,但死者难以复生,自己将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在世上生活,泪水不禁潸潸而下。
王大本是很喜欢万姑娘,听黄大小姐说盈盈有夫家,便很是沮丧,现在看盈盈伤心落泪,反而甩掉了方才的颓废情绪,他知道万姑娘为自己的身世和未来而伤心,忙上前安慰,真心诚意地劝道:“万姑娘,人死不得复生,你双亲地下有灵,知道你为她们报仇雪恨,必得欣慰瞑目了。”
正说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差役,向王大说到:“你是王大吗?”王大赶忙应承。差役一边递过一包东西,一边祝贺道:“恭喜!这是你的赏银!杨大人奖赏你的,你诱捕贼人有功!”并递过一张领赏字据,让王大签字画押。
王大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并从里面拿出一锭大银赏给差役,差役见王大识趣,将银两放入袖筒,拍了拍王大的肩旁,说道:“好兄弟,以后有事找我!”随后转向盈盈:“你先回去,你家失窃的财物我们随后送过去。”言毕转身回去了。
秀娘和盈盈走在前面,说着审问盗贼的经过。盈盈绘声绘色地讲述盗贼被拷打和审问时的狼狈相,一脸报仇雪恨的畅快,情绪逐渐平复。她忽然回过头,摆出一副大出意外的表情向王大道:“王大哥,你卖牛的钱是怎么丢的?保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王大苦笑道:“说来也是倒霉,天上飞下来一只鹰,将我的钱袋子抓走了。哎!天底下竟有这般离奇倒霉的事情。”他至今仍难以相信,边说边摇着头。
盈盈道:“我的愚大哥,人家是专门有人放鹰来打劫你的钱!”
王大打了一个激灵,惊讶道:“你说抓走我褡裢的鹰是有人指使的?”王大一脸迷茫地嘟囔着:“那是谁呢,是谁呢,难道是买牛的人故意放下来的!”
王大苦笑着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盈盈道:“怎么不可能,是贼人自己说的,他们受不了官府的刑罚,自己招认的,我还看到那只鹰了呢!”她边走边描述那鹰的样子。
秀娘听了也啧啧称奇。盈盈的话使王大不得不信,他一时难以释放心中的愤恨,便破口大骂起来,骂盗贼十八辈祖宗生下不肖子孙祸害好人,咒盗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秀娘和盈盈看着王大竭斯底里的样子,都大笑起来。秀娘笑道:“王大,盗匪秋后问斩,这回可真是断子绝孙了!”王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也笑起来。
三人回来,路过黄府,秀娘把盈盈带进了大门。王大本待邀请万姑娘到自己家,见秀娘挽着盈盈的手进了府,欲言又止。心想:自己是盈盈什么人呢,非亲非故的,哎,人家已有夫家,咱就别再自作多情了。王大无精打采,低了头往家走。忽听身后盈盈叫道:“王大哥,我明日去看伯母。”盈盈知道王大对自己的深情,但黄家小姐一番盛情,自己落难之中,有人如此照看,实属万幸,不便违拗了秀娘的好意,她看到王大神情失落,心急之下便回头向王大说了明日看王母的话。
王大见盈盈说话,如得了圣旨一般,连忙回头应允,满心欢喜的看着盈盈两人转过影壁进了内院。
王大到家,将审讯盗贼的结果向母亲叙述一遍。王母得知官府对盗匪的发落情况和王大得到赏银的事,喜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知道黄泰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对儿子大赞黄老爷厚德,嘱托儿子明天买些礼物到黄府致谢。
一夜无话。却说次日,王大尊母命,备了些礼品,早早到黄府谢恩。
黄泰正在书房读书,管家领着王大进来叩头谢恩。黄泰大笑,示意王大起身坐下,说道:“你我邻居,自当互相照应。再者,惩恶扬善,乃我之本分,何谢之有?回去致意你母,叫她有闲到陋居玩赏……”
黄泰正说之际,忽地外面卷起一阵狂风,径直从敞开的大门灌入书房,屋内书卷等物散乱一地,房顶土屑也簌簌而落。
黄泰本是站着,此时也被吹的站立不稳,跌坐在书椅之上,头顶一块匾额被大风摇动,咔地一声掉落下来,眼见就要砸到黄泰头上,说时迟,那时快,王大正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匾额即将落下,便奋身跃起,用双手将匾额牢牢接住。恰在此时,大风戛然停止。
好一阵怪风,黄泰惊出一身冷汗。看王大时,他已经将匾额放置在墙边,手掌鲜血直滴,似是被木刺扎伤。
大风过后,黄夫人和管家惊慌跑来,看望黄泰。
黄泰忙命管家给王大包扎伤口,口中叹道:“好大风,好大风,多亏王大。好险!”王大忙说不要紧不要紧。
王大家是草房,大风过后,他心中挂着母亲安危,本打算叫盈盈和自己一起回去,此时也顾不得了,辞了黄泰,赶回家去。
一阵狂风,使黄家上下热闹起来。典横、若静、若兰、秀娘等人纷纷前来问安。
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着方才大风时的惊险。黄泰安慰大家情绪,让大家各自回屋整理散乱的家什器物。不久黄府又恢复了平静。
黄泰看着放在墙边有些损坏的匾额,心中隐隐有些焦虑。这块匾上写着“祖荫斋”三字,乃自己亲手所书,蕴意是承借祖上福佑,后世子孙幸福圆满。不料今日却被大风震落下来。
黄泰精通易理,知道上天垂象,昭示吉凶。遂取出筮草,演了一卦,用笔将断词写在纸上:“无妄之祸,出自闺门,开罪于天,毁家灭亲,邻家福男,承继香火,山林隐匿,先忧后喜。”卦辞一出,黄泰噗通一声跌坐在书椅之上,苶呆呆发愣,半晌无语。
黄泰精研易理,学究天人之际,将古人断卦的规则发扬广大,原先断卦方法只能推演出四句断词,经过多年苦思,黄泰将断词扩充到八句,卦中信息,尽被挖掘,他对自己这套方法颇为得意,几乎是言出必中,少有舛误。这卦辞是说自己有灭家之祸,而且是由自己闺女秀娘引起,邻家福男,正是指的王大,卦辞说其能承继自己家的香火。卜了这么一个凶卦,黄泰怎能不忧心如焚。黄泰知道,卦辞显示的是未来人事发展轨迹,并非绝无改变可能,必须得寻找破解方法。他想:既然灾难由闺门引起,那就不让秀娘等人抛头露面,将她们幽禁在后院,再者,就是赶紧给秀娘找个婆家。转念又想:这些大活人整天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何况她们都是习武之人,天性好动,如何禁止的住,给秀娘赶紧找个婆家,自己就这一个姑娘,怎么能草草就嫁了出去。
烦恼隐于心内,愁闷显于形外。黄泰一时拿不准主意,便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不时唉声叹气。黄夫人差丫鬟给他送来一碗参汤,他也没有心情喝。
“亲家!”典横声如洪钟,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黄泰忙将其迎入书房。原来黄夫人听丫鬟禀告,说老爷心情烦闷,唉声叹气,她知亲家典横与丈夫颇投缘,便差人请来典横与黄泰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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