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啪”的一声，餐桌上的气氛顿时由争吵变为沉闷，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艾琳娜愣了很久，呆呆地看着丈夫的脸。上面没有一丝痕迹。圣域战士的防御不是一个失去力量的牧师能打破的。或者说男人的脸皮之厚，有时候会让所有女人目瞪口呆。
她伸手把丈夫的脸转过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卡西利亚斯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敢与妻子对视。
“告诉我！”艾琳娜突然发疯一般大声吼着，声音都破了：“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卡西利亚斯闭着眼睛，任由痛苦与愧疚毒蛇一般噬咬自己的心。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妻子的反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该自己承受这样的结果。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逃避。
每一个希尔纳金都有着所有人都知道的骄傲。这骄傲不止遍布在血脉之中，更深藏在灵魂之中。他们很少对别人表现自己的骄傲，只有在某一个时刻，才能看出，这就是希尔纳金家族的男人，几百年来从来没有改变。
“是。这就是我的决定。”
艾琳娜美丽的脸随着这句话皱成了一团，泪水决堤而下。
快乐是那么的短暂，而痛苦才是主题。自己五年的独自守候显得那么可悲，那些日夜思念丈夫的日子曾经让她辗转难眠，日渐消瘦，难道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男人吗？曾经她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当一个英雄妻子的心理准备，而现在她才发现这种准备是那么的可笑。
她完全理解了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也许大祭司说的是对的？每一个跟人类结合的精灵最终都会心碎而死。精灵平淡，人类热情。当年自己遇上卡西时，感觉就像碰上了太阳。这是一个闪耀如太阳一般的男人，灼热，耀眼。而自己就像那撞向火焰的飞蛾，义无反顾。
当年自己爱上了卡西，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现在呢？自己后悔了吗？
艾琳娜哭着捧起丈夫的脸：“你会后悔吗，卡西？”
卡西利亚斯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眼前是妻子满是泪水的脸。他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的双手抚上了妻子的脸颊，才给他带来了说话的勇气和力量。
“我，一直在后悔。从我离开你那天，我就在后悔了。我做不成一个好丈夫，也当不了一个好父亲。我不是个男人。”
这一刻，卡西利亚斯真想就这样带着妻子远走他方，管他什么家族，管他什么荣耀？他甚至觉得家族给他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耻辱。做一个英雄难，做一个英雄家族的族长更难。难道只有把一颗高尚光明的心浸泡在腐臭黑暗的汁液中，才能做好一个族长吗？
但是，他毕竟没有动。在深渊奋战的日子里，他亲眼目睹了太多太多的族人奋不顾身的抛洒热血。他们后悔过吗？没有人会知道，甚至也没有人问过他们。他们是以什么理由这么做呢？他们也有家庭，也有等待丈夫归来的美丽妻子，有蹒跚学步的幼小儿女。
他们每一个都有着崇高的声望，在各自的领地内享受着人民的尊敬。每一个希尔纳金的英雄都是那么的崇高，他们也许都不会想一想自己的舍命付出是不是值得。现在轮到他了，他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的家族付出呢？
他的爷爷，父亲，叔伯，堂兄弟，堂姐妹，全都死于寻回家族传承的战斗之中。他不想再让家族陷入那种毫无意义的牺牲之中。他身上的构装不是他自己找回来的，而是三代人的鲜血共同换回来。现在，轮到他了。他需要付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家庭，是自己的荣誉。他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呢？
艾琳娜在丈夫的眼中寻找到了他的坚持，他的痛苦，他的挣扎，还有，他的爱。
有什么比爱上一个英雄更痛苦的事吗？
也许更痛苦的是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艾琳娜转头看着儿子，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我刚才那完全没有形象的嘶吼一定让他很害怕吧。这样想着，艾琳娜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一如她平常看着儿子时的样子，美丽，温暖。
“我的里德啊，好好看看你的父亲吧。他就是一个英雄的榜样。”
回答她的是里德声嘶力竭的喊叫：“不！他算个屁英雄！”
艾琳娜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对，他就算个屁。所有的英雄都是这样的屁。”
“那我宁愿不做英雄了！”里德坚定地说道：“妈妈，我跟你走。我们一起去精灵的住地。我不要那么无情的父亲。”
艾琳娜温柔地注视着里德，良久良久，她才走到里德身边，揉着他的脑袋说道：“里德，妈妈再教你最后一课。成为一个英雄，你要学会的是，爱。”
“爱是伟大的。伟大得超越一切。妈妈爱你，也爱你爸爸。每个人注定要为爱付出很多，很多，多得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艾琳娜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卡西利亚斯。“我会在回到生命之树里沉睡一百年。我等你一百年。一百年后，如果你没有唤醒我，我将化作生命之树的一部分，完成所有精灵的宿命，回归母树的怀抱。当我醒来，我希望，你不会再用任何借口离开我……”
这份爱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连圣域战士的肩膀都承受不住。卡西利亚斯本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妻子的支持。有什么比当你决定抛弃妻儿去完成事业时，却得到被抛弃的妻子的支持更令人感动的？
这份爱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承载。
艾琳娜完全教会了里德。他真的学会了很多，很多。这就是爱。所有的语言都不能教会别人什么是爱，唯有事实可以做到。
母亲就这样离开了里德的生活。
太多太多的感情深埋心中，让艾琳娜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翩然而去。很久以后，当里德以为每个女人都会做出跟母亲一样的选择时，他才深深体会到母亲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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