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平静坐片刻,道:“镜清,你去看望公子是何故。”
“是。”苏澄起身,拱手辞别,向白道真屋中去。
远远见数名婢女抬水端茶立在门口,大门未开。他走过去,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婢女回道:“奴婢等人奉命伺候白公子洗漱,前来敲门,不听屋中吩咐,不敢贸然闯入。”
苏澄闻言,拍拍门,道:“公子,该起身了。”
屋内果然静悄悄,没有声息。
苏澄静驻片刻,道:“公子,镜清进屋了。”
他稍稍推了一下门,未推开,可能门从里面闩上了。他手中提起暗劲,看似轻巧一推,咔的一声响起,门应声向内打开,两节断裂的横木落在地上。他往内走几步,转过屏风,拉起帘子,见白道真静静躺在床上,那双爱笑的眼睛紧闭,爱调笑人的唇亦紧闭不语。
苏澄手指搭到白道真的脖颈,还有脉搏,没被怀恨他的人毒死。
此时,白道真睫毛轻轻一颤,眼睛慢慢打开,漆黑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看向立在他床边的人。随后他又闭上眼睛,没精打采地说:“镜清,是你啊,怎么了?”
“快到辰时了,老师和殷州牧已经在等着了。”苏澄道。
“啊……”白道真的手从被子中抽出来,搭在额头上,他虚弱道:“本公子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公子病了?需要请大夫吗?”婢女听到白道真的话,询问道。
苏澄道:“公子应是旧疾犯了,有疗护之法,不必兴师动众。各位请先出去一下,我先为公子治病。”
“这……好吧,那奴婢等先退下,若公子身子舒坦了,便叫唤一声。”婢女道。
听众人皆已离去,苏澄冷声道:“公子的惰病,要从何开始治起?”
白道真笑起来,“诶呀,镜清一眼就看出来了。”
“今日该同殷正思出发巡边了。”苏澄道。
“巡边?本公子拒绝。”白道真坐起来,他拿起扇子,唰地一声打开。他摇着扇子,哀愁道:“本公子应该是饭来张口衣来就,鲜衣怒马不知愁的纨绔子弟啊,那种风餐露宿的活怎么听怎么看都不适合本公子。”
“从阳纡到广陵,也没少风餐露宿。”苏澄不客气地泼冷水。
“对啊,本公子已经苦苦坚持两个月了,再多一个月,不,别说一个月,就多一天,我就能死给你看!你信不信?信不信?”白道真合起扇子比着自己的脖子,威胁道。
“公子要让老师独自与殷正思去吗?”苏澄眉头皱起来。
“谁爱去谁去,本公子是坚决不会去的。”白道真傲气地抬起下巴,宁死不屈。
“殷正思说要去巡边时,公子也不曾开口否决。”苏澄道:“因此公子也难辞其咎。”
“本公子认为拂云先生有自己想法,打断别人思路非常不礼貌。”白道真无辜道:“谁知道就要去巡边了呢,此非本公子所愿。谁种因,谁摘果,本公子不管。”
“殷正思目浅,不查民生疾苦,提出巡边,欲让老师知广陵在他治理下的太平成果,老师将计就计。公子会不查老师的想法吗?”
“镜清如此了解本公子,本公子很感动。那……镜清了解本公子到什么程度呢?”白道真歪着头看过来,他眯起眼睛笑道:“来,镜清,说,本公子为何不去巡边?”
苏澄闭目思索片刻,白道真也不催他,无聊地望着长长的指甲,先前涂的丹蔻只留一抹残红,看着极为丑陋,回头剪了吧。
“镜清明了,这就去回老师。”苏澄睁开眼睛。
白道真笑了笑道:“去吧。”
苏澄刚走两步,又听白道真叫住他。
白道真悠悠的声音传来,“你留下保护本公子,换兼山和慧水随拂云先生去。”
苏澄离去,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白道真放下扇子躺回下。
婢女在屏风外道:“白公子,奴婢将公子身子不适的消息回禀夫人,夫人命我等请来大夫为公子诊治,不知公子现在可方便?”
白道真轻咳两声,道:“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见金玲带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进来。金玲将白道真扶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了几只枕头,让他靠着舒坦些。老大夫将脉枕放下,说:“公子,请将手放到这里来。”
白道真将手伸过去,他看了老大夫一眼,转看盯着他的婢女,露出和善的笑容。他道:“这位姐姐出落得水灵,不知是何处灵地才能生养出这么个水似的女儿来?”
他生得好,叫人喜欢,话也说得好听,没什么派头,金玲不免回了几句,说:“公子过奖了。我家老爷是乐湛殷氏一族的,前几年到广陵上任,怕不惯这边的人,就带了我们几个伺候久的过来了。”
“原来是水乡的女儿啊,难怪这般灵动。”白道真称赞道,他打量了金玲一番,点了点头。
金玲笑问:“公子身为大家公子,何故千里奔波来此呢?”
“这……”白道真看了老大夫一眼,笑道:“来此的原因,说大不大,说也不,本不该说,但既然是如此美丽的姐姐问,本公子当然乐意告知。过几日,寻个僻静的地方,本公子悄悄告诉姐姐。”
他话说得暧昧,金玲脸一红。然一转思,他既然应允跟自己说些什么,指不定可以套他一些话,兴许能助夫人老爷一臂之力,于是她点头应下。
老大夫将白道真的手放回去,将脉枕收起来,问道:“公子近来休息是否安稳?”
“总是梦魇。”白道真道:“胸闷心悸。平时不大有食欲,恶心想吐。平日身体疲乏无力,也无精神。不知是何故?”
“公子脉象平稳,这些病理,想是近来赶路太过疲乏的原因。”老大夫呵呵笑道:“取陈皮八分,半夏八分,茯苓八分,甘草三分,白术二钱,藿香一钱,黄连二钱,黄芩一钱,山栀子二钱,砂仁三分,加生姜三片,煎半个时辰。多喝几日,好好休息,便可见效。”
“一会儿再与宋大夫取方子煎药过来,公子好生休息着。”金玲道。
“多谢了。”白道真道。
金玲带大夫离去,白道真拿起扇子,见苏澄回来了,他摇着扇子问道:“殷正思走了?”
“已出发。”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随?”
“无。”
“嗯。”白道真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本公子出去走走。”
苏澄令人打水来,让白道真洗漱,又伺候他穿衣。
白道真着藕色纱绣海棠纹圆领罗衣,腰环玉带,佩乳白云凤纹玉环,外罩丁香色纱质鹤氅,发以嵌宝珠的冠束结。一把绘玉兰花枝的折扇打开,摇了摇,眉眼带笑,意气风发。确是如他自己所言的饭来张口衣来就,鲜衣怒马不知愁的风流公子。
“虽然本公子丰采甚都,然而本公子好美人,镜清无望了。”白道真扇子轻轻一敲苏澄的肩,笑道:“走起。”
苏澄冷冷道:“公子多虑。”
“如此甚好,情之一字最伤人呐。”白道真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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