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浅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不人不鬼的女人就是自己伺候了这么些年的姐。
杨啸风面上的神情从惊愕到愤怒，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弯腰心翼翼将楚拾衣扶起来，刚要说什么，便听得远处传来人声，当即对浅香道：“浅香，先带着拾衣走，马车就在东侧门外头等着。”
浅香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水，扶着楚拾衣便往东侧门走去，没走出去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几个家丁的声音，吓得她连头都没敢回。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人阻拦，浅香带着楚拾衣顺利上了马车，只等杨啸风跟上来，他们就离开苏城。
看着楚拾衣满身是血的样子，浅香忍不住啜泣起来，一边还断断续续道：“姐，都怪浅香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许是身上疼的着实厉害，楚拾衣重重喘着气，嘴里还不断地呜呜说着什么。
浅香也听不明白楚拾衣想说什么，只得自己猜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姐你放心，等我跟三少爷将你安顿好，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楚拾衣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上半身微微抬起来，脑袋跟个拨浪鼓一般摇个不停。
她一开始是想要报仇，但出了杨家的大门，她却想明白了。只要她不死，钟柔雨一定不会放过她，连带着浅香和杨啸风乃至楚家都会受到连累。
若是以前，一个的钟柔雨她又怎么会怕，只是如今楚家败落了，她也成了这般模样，如何能够斗得过她？
她这一动，紧闭的双眼中流出鲜红的血水来，浅香看的心惊胆战，哭喊着道：“姐你别乱动，不管你要做什么，浅香依着你便是，你好好躺着，等离开苏城，浅香就找大夫来帮姐治伤，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话说到最后，浅香已经是泣不成声，尽管她的希望是好的，但心里却明白，这么重的伤，就算楚拾衣能撑下来，只怕也废了。
也就是说话的功夫，一个人影迅速从侧门出来，走到马车边掀开帘子，正是在后边阻拦家丁的杨啸风。
“浅香，她怎么样？”
“三少爷，快找个大夫来给姐止血吧……”浅香抬头看着杨啸风，一句话说了一半已是泣不成声。
杨啸风面色一变，正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办时，就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人声，估摸是杨啸云带着家丁追了出来。
他们再多耽搁一分，只怕是连苏城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杨啸风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一个瓶，扔给了浅香，一边坐上马车一边道：“这是金疮药，你先给拾衣上药，等出了城我会想办法找大夫的。”
漆黑的天际隐隐显现出一抹白色，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空旷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匆匆驶过，不过是片刻的声音便出了城，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意识已经开始迷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楚拾衣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从身体里不断地消失。
“呜……”楚拾衣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一旁守着的浅香立马凑上前来。
“姐，怎么了，是疼得厉害么？”
楚拾衣想摇头，然而即便连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却都已经无法做到，便只能不停地发出声音来。
浅香着实是不明白楚拾衣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能掀开车帘，满脸焦急地对杨啸风道：“三少爷，你快停车来看看，姐这是怎么了！”
闻言，杨啸风心里一沉，赶忙将马车停在路边钻进了马车。
“拾衣，怎么了？”
听到杨啸风的声音，楚拾衣缓缓抬起手，很快便有一双略带几分暖意的手握住她的，力道有些大，带着几分不安和慌乱。
“拾衣……”
不知是不是马车里空气不流通，楚拾衣只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敲了敲马车厢。
好歹在楚拾衣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浅香一下便猜到了她的意思：“姐可是想要出去？”
见楚拾衣微微点了点头，杨啸风当即道：“不行，外头冷，我先带你到前边的镇上去，给你找个大夫……”
他话还没说完，楚拾衣手上微微用力握了握，又晃了晃脑袋。她时间不多了，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杨啸风静静地看了她半晌，胸口隐隐有些抽疼，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将她抱出了马车。冷冽的风迎面吹来，杨啸风将自己的外衣解开将她罩住，这才抱着她在路边坐下。
浅香站在马车旁，远远看着他们，捂着嘴痛哭流涕。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尖锐地提醒着她，楚拾衣怕是要不行了。
“拾衣，我早就应该带你走的。”杨啸风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楚拾衣嘴角微微上扬，张了张嘴，想起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便只是摇了摇头。早带她走又如何，杨啸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杨啸风，若我那时候先看到的人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拾衣，我这两天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我爹的死，与二哥脱不了干系。”杨啸风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他停顿了片刻，又道，“我没想到，为了杨家的家产，二哥竟然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不要接着往下查了，杨啸云做过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查下去痛苦的人只会是你。杨啸风，离开苏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楚拾衣很想这么说，但发出来的只有杂乱无章的啊呜声。
“没事的，拾衣，你不会有事的……”杨啸风也不明白楚拾衣的意思，只是抱紧了她，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哽咽。
别哭，啸风，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从这剧烈的疼痛中解脱，从这快她让承受不住的怨恨中解脱。
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脸上，楚拾衣探了探身子，另一只手缓缓伸出去，偏偏冰冷消融在她手心里。
下雪了。
“下雪了，拾衣。”杨啸风抬起头，看向那灰白色的天空，点点飞雪飘飘扬扬洒落，宛若春日里四处飞扬的柳絮。
两人静默着，远处逐渐传来阵阵马蹄声，飞快朝着他们来。
杨啸风定睛看去，只见官道上一群人影迅速靠近，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是杨啸云带着人来了。”
尽管她已经看不见，但楚拾衣还是面朝着声音传来处，不顾双眼的疼痛，缓缓睁开眼睛，血肉模糊的眼洞死死盯着前方。
苍天为证，若有来世，我楚拾衣必定会将此生之仇一一还报，欠我的，加倍讨还，我欠的，以一生偿还。
若有来世，楚拾衣再不会是楚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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