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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京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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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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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行周那日从林府一出来便见蔡元长牵马守候在门口,他心道一声果然是你,没有多话,只在与蔡元长相互抱拳致礼后问了桃坪村的方向,之后便跨上林府管事着马夫牵来的两匹白马中的一匹,扭转缰绳扬鞭一抽,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快速朝前奔去。

    宋长庚忙跨上另一匹马跟上,蔡元长不甘落后也上了马,二人几乎是肩并肩追上前去。

    雨中山路泥泞不堪且有多处滑坡,路极不好走,范行周着意将胯下的马儿的速度慢下来,后面二人逐渐跟上。

    空山细雨薄雾升,若无灾难,倒是一番美景。惜乎一路所见沟渠涨满农田淹没,三人心头沉重,皆一声不吭,只听见马儿踩踏烂泥的沉重声。

    走着走着,范行周突然执鞭朝路旁草丛一指,“长庚你瞧!那是重楼,难得的草药!”

    宋长庚定睛一瞧道:“主子慧眼!”

    话音刚落,蔡元长只见眼前一花,宋长庚已经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跃过去,将三株重楼连根拔起,随即又轻捷地跨上马背,将草药搁在马褡裢里。

    蔡元长不禁脱口赞道:“好身手!”

    宋长庚面无丝毫得色,抱拳客套道:“蔡公子过奖了!”

    三人继续打马前行。

    范行周瞥见山腰间隐约有人在活动,疑惑道:“那些人是在采药吗?”

    蔡元长道:“范公子久居京都,不知民生多艰。这雨下个没完没了,百姓是在摘野果子储备口粮呢。”见范行周面色凝重没有回话,他一抹脸上的雨珠长叹一声,“老百姓不容易啊!”

    范行周扭头道:“元长兄若是能永远记住你今日这话便足矣!”

    “范公子这是何意?”蔡元长正色道:“元长并非忘本之人,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

    范行周有些愕然地看他一眼,心道怨不得老师看你不上,跟你谈百姓,你偏谈出身,这话是没法谈下去了。范行周扬鞭在马屁股上猛地一抽,马儿又快速跑了起来,激荡起阵阵泥浆。

    半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来到山脚下的桃坪村,在一幢高门深院前停了下来。门口厮一见其中一人是蔡元长,忙急切道:“这是蔡公子请来的神医吧?快请进!快请进!”

    蔡元长颔首,范行周笑笑,将缰绳扔给厮,随着蔡元长迈入院内。

    这陆府和林府明显的川地建筑大有不同,随处可见白墙黛瓦桥流水,就连院内花儿都修剪得格外精致,充满了江南的旖旎风光。

    范行周边走边想起陆敬庭的身世来。

    这陆敬庭本是江南大户大家的次子,多年前不知怎的带了许多银两来到西蜀,在这里娶妻成了家,散漫度日。

    陆敬庭曾中过举人,但生平未曾做过官,在府中时偶尔教授几个学生,束脩多少全凭他的个人喜好,因其并不在乎。其中蔡元长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教授蔡元长三年,分文未取。

    当初听闻老师林湘提起陆敬庭后,范行周当日便找来陆的文章瞧了瞧,只觉文字清新雅丽,无庙堂气也无官僚气,就如他的家乡江南一般:干净、好看、入世却不俗气,偶尔感慨也是文人才子式的低徊与缠绵,格局有点,与老师林湘文章的天马行空与超迈豪情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很难相信林湘那样的人竟然能尊他为大儒,这也更让范行周从心底敬重老师。

    不以一己喜好来度人,是真正的君子。

    三人穿过荷花池边的径朝正堂走去,一位形容清隽的玉面公子匆匆迎上来道:“这位就是范神医吧?快请进!”随后又亲昵地一拍蔡元长肩膀道:“辛苦元长兄了!”

    “哪里哪里,老师的事便是我自家的事,”蔡元长向范行周介绍说:“这是陆衍,从江南来的,是我老师的侄儿。”

    范行周朝陆衍含笑点点头,快步来到正厅前。

    厅前两口大缸里天水蓄得满满的,不断地朝外流溢。范行周不禁微笑,陆老爷来西蜀二十年,终究还是江南习气。

    此时厅内济济一堂,人比门外的大缸似乎还要满。陆敬庭的夫人和几个妾是一拨,五六个郎中是一拨,七八个丫鬟仆役又是一拨,墙角花梨木的方椅上还静静坐着一位手执佛尘的老道士,长得瘦瘦尖尖的,松弛的眼皮耷拉着闭目养神,仿佛屋里的一切和他无关似的。

    “二叔二婶!神医来啦!”陆衍边说边殷勤指引着范行周迈入厅堂,众人闻言纷纷侧目,并自觉避让出一条道来。

    范行周不过才十九岁,但因其身材奇伟样貌冷峻,看起来比一般年轻人要成熟不少,今日他又着了黑袍,更多了一份尊贵凛然之势,这让原本心中存有怀疑的人一见便不自觉地生出一股拜服之意。陆敬庭的夫人当场就迎上来,半是忧心半是庆幸道:“范神医来了就好了,老爷总算有救了!”

    夫人边说边将范行周引至厅内的花梨木矮榻旁,陆府的当家人陆敬庭正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面色苍白如纸,眼睛无力地半睁着,眼见得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范行周上前定睛一瞧,见陆敬庭面容和其侄儿陆衍颇为相似,只是少了一份少年的清新多了几丝沉稳,虽然病着,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全然没有中年人的油滑与膨胀。他心中顿起好感,不由得对老师林湘又多了一份敬叹:老师识人眼光独到,自己远远不及。

    范行周在打量陆敬庭的时候,陆敬庭也同样在打量他:这范行周他曾听爱徒元长提过多次,如今一见果然出挑,无论是气度还是姿容都远胜元长,更难得的是这年轻人眼里的一份笃定与沉静,仿佛有无尽的岁月沉浸在里面,让人情不自禁信任他甚至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

    二人对视良久,最后竟相视一笑。

    陆夫人欣喜道:“老爷,那就是他了?”

    陆敬庭朝远处墙角的老道士瞥了一眼,点点头。

    陆夫人抚额欣慰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医者与患者之间也是讲究医缘的,医缘好,这病就治得轻松容易。

    厅内众人闻言陆老爷答应给医治了,顿时神色不一。

    妻妾丫鬟仆役们都松了一口气,须知这陆老爷虽然待人和善,但为人却颇为怪诞,轻易不肯信人,先前已有几拨郎中开了方子,他一个也不肯用。

    郎中们的面色则没一个好的。

    多医同请本就代表着一种不信任,让医者失却了面子,但古代郎中的地位低下且陆老爷有钱,看在钱的份上,郎中们谁都不想计较,一个个地拿出了平生的本事开出了自己的方子,因为陆夫人说了,谁若是治好了老爷就给纹银一百两。

    一百两,够普通人家吃上三四年的了!

    不想这刚来一位年轻人,什么话还都没说,陆老爷竟答应让他给治病了,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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