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所以他每日都控制自己只对她说一句话，这句话还得是修炼时仔细斟酌过的。
但她去年就问他了，生辰的时候能不能给她说两句话。
于是他说了，她气哭了，连灵石都没要，抱着自己的石头就去修炼了。
玄清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真是祸从口出。
于是接下来的好多年，他都继续只对她说一句话。
他修炼进展太快，惹了天帝忌惮，受其他上神的排挤也越来越多。
本是该孤立无援的，但萤灯这小仙弱归弱，造化却是一等一的好，只要被她碰过的花花草草，都会开蒙成精，继而升仙。
这些小仙坚定地站在他和萤灯这边，让天帝无法断绝山门里的灵气，也就无法阻止他继续修炼。
基于这样的恩情，玄清在两人相处的第一万八千二百九十六年春，决定度化她。
虽然外界管这个叫双修，但他不这么认为。
只是为了打破她的天赋上限，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而已，关羽和张飞相处久了，也会想帮兄弟一把的对吧。
但，这个不开窍的小仙好像不明白他的心意，好几次让她跟他一起修炼，她都连连摆手：“我跟不上的。”
“不用了，我吃点灵石就行。”
被拒绝多次之后，玄清黑了脸，赌气不再管她，任由她当个不开窍的小仙。
——说是这么说。
他给她找来了各色灵石，都切成碎片洒在附近的仙山上方便她找到，又偷摸将修炼心得写成秘籍，随意晾在她的鹦鹉架子上。
如此几千年，萤灯居然还只是个小仙。
怎么看都是她怀里那块石头的问题。
他忍不住提醒她：“这石头的灵气太薄，没有炼化的必要。”
“如此，我就不能跟你去九霄大会了。”
九霄大会？她怎么知道的？
玄清沉了眼神。
天帝老儿给他摆了鸿门宴，想与他一决高下，他是不畏的，但若带这个小仙一起去，难免会分心。
这样想着，嘴巴不经思考地就张开了：“你本也不够格去。”
是实话，他也习惯了张嘴就说实话。
但这一次话说出去，心里莫名就有点慌。
面前的小仙看起来很平静，只点头：“说得也是。”
但她抱着石头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难过。
玄清打算像往常一样跟着她去附近的仙山，将那些烦人的神仙提前收拾了。
但他要准备去赴宴。
他的志向就是打败天帝，还天界一个自由自在，为此已经努力修炼了十几万年，眼下时机将至，星回剑却还没与他完全通灵。
于是只在她身上落下一个防御罩，就留在屋子里炼剑。
可是没多久这人再回来的时候，不但衣裳皱巴巴的，身上还带了伤。
他气结，星回剑感应到他的心绪，也嗡了一声。
“我就是来问问，你要去跟天帝打架吗？”她抱着灵石小心翼翼地道。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有空管这些，不如先把身上的伤治好。
话说他都给了防御罩了，这人是怎么还能把自己弄这么惨的？看看那伤口，好几道都血淋淋的。
若是好好修炼不就不会这样了吗。
越看越烦。
情绪翻涌上来的时候，玄清心里有个小人纳闷地问：“关羽看见张飞受伤会是这个反应吗？”
另一个小人道：“不知道，但我知道关羽肯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跟在张飞身后，替他扫除危险。”
玄清：“……”
他恶狠狠地掐断这俩声音，抽身飞向了顶九霄。
天帝这名头听着厉害，实则一代不如一代，眼前这位的修为比起当年的尔尔女帝已经是差远了。
他设了极多的埋伏，想将他彻底封印。
玄清抽剑对战，天穹上顿时风变色，雷电交加。
不过还没等过完二十招，对面的天帝就已经喘粗气了。
他不由地纳闷：“你这么弱，怎么还总想着杀我？”
天帝脸都扭曲了：“你这人无情无爱，仙力越强越是苍生之祸。”
玄清觉得离谱。
升仙的时候要求凡人断情绝爱，升成了厉害的上神，却又反过来要求心中有爱。δ:hngㄚue八/
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冷笑持剑，玄清给了天帝最后一击。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是结局，谁料天帝突然祭出了一个古怪的阵法，让他这一击狠狠地弹去了天穹之上。
原本结实的天穹突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
“不好！”众神惊呼，“天火要倾泄下来了。”
天火毁世，不止九霄，连凡间也要遭殃。
玄清对凡间原是不太在意的，毕竟他生来就在仙山上。
但那一瞬，他莫名就想起了山间盛放的桃花树、集市上热闹的戏台、铺子里蒸腾出来的热气还有萤灯蓦然回首朝他弯起的眼尾。
“人间真是个好地方，对吧？”她笑。
拳头收紧，玄清骤然飞身上去，想用术法勉强顶上片刻再想办法。
结果余光过处，他看见了萤灯。
那个修为极低的小仙，抱着那块不中用的黑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堵向了那道缺口。
一时间玄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不……”
来不及阻止，她手里的灵石已然嵌了上去。
天火隐隐闪着红光，被石头阻挡，没有马上落下来。
众人都惊叹出声，只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旁边的天帝看见了他的失态，灵光一闪就朝萤灯的方向出手了。
原本已经被堵住的缺口，被他的法术一击，当即破裂得更大。天火顿时倾落，将下头举着巨石的小仙吞噬了个干净。
那一瞬间的画面很慢，慢得他还看见了她望过来的眼神，失望、平淡。
可那一瞬间也发生得很快，他什么也来不及做，她的神魂便在天上碎成了齑粉。
“你找死——”他一剑刺穿天帝的心脏，贯来清浅的眼眸在这一瞬变得猩红。
旁边有无数神仙上来救驾，他感觉不到，只一剑又一剑地捅着对面的人，然后抽身，慌张去收拢她的神魂。
“没用的。”口吐鲜血的天帝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死于天火的神仙没人能救，她甚至连轮回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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