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世回阁后,从高束的书架随意挑了一本书,拿起烛台,放在红木桌上,光下,无数零星散漫的粉尘,她有些痛苦眯了眯眼,橘黄色轻颤着滚动着的灯火,光彩流溢,在她瘦削的侧脸晕开一层温融的光。
卿世微怔,指尖摩挲侧颊,一勾一挑将那假面取了下来,松松垮垮软在手掌心。
“吱呀”木门被推开。刹那间,扫进来狂野凌乱的风。
那女子额前朱钗零碎波光轻晕,在空明月色下泛出潋滟姿色。一双略显成熟的沟虹般的眼睛,褪去了孩子的稚气,光洁柔美的下颌轻抬。青丝微挽,被凝白玉簪收拢。轻软的丝绸貂皮衣,隆深的冬,谜一般的寒噤。
她探了头进来,见卿世着了本貌,轻笑着,吩咐后面的宫女在门外候着。
步履徐徐,她也不叫卿世,只是随意搬了椅子坐下了。谈知秋已经将近十六岁,墨眸轻而深,朱唇微开,笑着道:“本宫也是将死之人,如颜姑姑自是不会向本宫请礼了。”她容貌虽清丽柔美异常,但一双凤眸暗含扈气,可见这样一个皮囊下是怎样的不拘跋扈的灵魂。
卿世收了裙子自榻上下来,缓缓跪倒在地:“奴婢不敢。”说起卿世与这谈知秋公主的孽缘孽根,除了将近三年前初见互相瞧不上眼,到后来卿家灭。有一次这公主的波斯猫丢了,满皇宫的去寻,去找了御花园一看守猫的宫女,公主恨极,唤了人几乎将那宫女杖毙。卿世现身去拦,那受打宫女千恩万谢,谈知秋见卿世做了一次老好人,更是愤怒难堪,就又一次结下了梁子。
卿世抬眸。
谈知秋也怔怔盯住她,转瞬神思一慌一闪,旋即沉了下来,冷笑道:“你自是不敢……”她沉吟片刻,“如颜姑姑必定知道本宫今日来意,前朝北戬来访,姑姑必知道什么……”顷刻,这公主脸色微微发青,面皮紫涨,有几丝急怒与恐惧,“本宫是祉梁贵女!嫁到那偏北,去受那冷厉的天气,不死也残,只请姑姑向皇上多求求……多求求他……”话到最后,她气若游丝,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
“奴婢自是会如此,皇上的意思,也会去选朝中宗室女,封上个‘平阳公主’的身份,代替知秋公主去和亲……”
“这皇宫也只有你能帮我!”她凄厉打断卿世的话,“你恐怕也知道,你作为三品女官这尊身,早就苟活了将近一年时间,皇兄他是何等狠辣果断的人,既愿留你……”她怒道,“我早已去求过莫妃,但你是知道的,如今她地位岌岌可危,如今是你欠我二人的,你若此次不还……”
{}/ “我对卿相以无记挂……”卿世苦笑,“陛下必不知,我年幼入卿相府,他自是恨意不减,将这心中的爱意一点一点磨尽,”她缓缓看向地面,青花砖雕栏随影,“他要的是这天下,儿女又算得了什么,情爱旧恨又算得了什么?当几年前那夜我为他束发,他的言辞便让我心寒意冷,摆去这一身滚烫的是他的血,我还能存些什么?”存意存念,她的爱不计回报?不,她不那么高尚,她恬脸去巴结去俟磨,幼少的心灵极端的渴望,却被他一次一次拒之门外。
谈慕笙眯着眼紧紧盯住卿世。
“陛下又何曾不向奴婢隐瞒什么?”卿世见谈慕笙脸色微变,笑,“莫妃一介民女,在卿相府邸八年,未曾传授她舞蹈,且她年仅十岁时便学会舞比天下的霓裳舞,我是知晓的,若是平常家里的女子,怎会这般?”
“卿世!”一声孱弱微冷的怒声,衣衫窸窣。那女子青花夹袄,苏钗金鼎零落摇坠。点绛红唇,凝脂柔美的脸蛋,粉脂娇媚点蘸。
也好,只有她一人走进来。
门紧合,莫清溪怒气冲狠,圆目大睁:“卿世,我真是瞧了你!”她缩肩轻颤,似是怒极,“哦,不,你本应这般让人瞧。”
卿世知道莫清溪嫉恨她,寻常女子爱人被抢也应是这样,她应该是认为卿世在讲她的不是,也罢。她心中僵冷,看着莫清溪疏离的鄙夷的眸光,心中也怒,调笑道:“莫妃娘娘,如颜在向皇上汇报宫中事物,这是乾清重阁,是谁人……”
“是朕。”
卿世心中一冷,她凝了眸抬眼看谈慕笙。指尖极端一怵,颤着衣袖下紧攥白袍。
那帝王眸光冷淡一扫卿世,沉吟片刻:“如颜,你下午再来,先退下吧。”他抬了手,指间青色的绝亮的玉扳指晃人眼。
卿世点头,俯了身,笑道;“如颜这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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