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那夜,绵延数里的长街灯火璀璨。
卿世一身男装,在拥挤的人群中与周水谈越冲散,
但这样也让她庆幸。周水瞪着妩媚泛红的如水瞳仁莹润期盼看着她,似想让她离开。卿世紧攥烫金云蛇袍的手指被外力冲撞地生痛,松手之际,谈越的身影已经涌没无际的人群中。偌长的盘阶巷,悠远的青烟袅袅,却被嘈杂凌乱的人声轰燥得朦胧。
卿世漫无目的走着,也不担心自己走丢,身上有些碎银,在一旁店家里买了一展碧荷青云灯,缭绕氤氲的灯火在薄纸中晕染蒸腾。再往前走,猜灯谜处的地方人最多,好不容易挤过去,灯还是被蹂躏得有些破裂,但灯火还在。街道一侧有一的首饰铺子,铺展开的桌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挂坠,剔透润泽,但多数是假货。
卿世不经意靠近,目光掠过一道紫蓝色的微光的东西。再向前走,才发现那是一双耳坠,雕刻着精致的镂空的碧纹,如波光开绽。“老板……”
“公子可是相中了这副耳坠?”朴素憨厚的老太笑道,两鬓斑白,但仍活力四射,“宫廷技师雕刻,如今给你便宜卖,二十两,如何?”
卿世眉梢轻挑,这双耳坠是软玉雕刻,且是绿松石的一种。挑得颜色最俏丽妖艳的紫蓝,有些年头才微微发青发黑,是真品,也是珍品。她轻笑,点头,然后从腰间掏出钱袋,正准备付钱。碎银摊开摆在手中,她垂眸在数,耳边淡淡吹来一道欢愉的轻笑,给闷热燥闹的夜,带来几丝薄冷和清醒。那一瞬间,卿世手轻颤。
发丝晃动,卿世垂眸,目光一扫,便看到一道浮动软绵的青色裙摆。
有一双莹润的素手捏起摆在桌上的耳坠,凝脂斑白,青蓝墨黑,相得益彰。那女子笑地迂缓,慢条斯理:“老板……这耳坠……怎么卖啊?”
卿世缓缓抬眸,陡然跌进了一双清淡的墨色眸光中。
这夜色轻软阑珊,灯火绵长,都不及白衣素华来的强烈疾猛。卿世心口重重一跳,一瞬间头脑昏晕,嗓子有些痒干,她轻声道:“阿笙?”
青衣女子突然转过身,步履有些踉跄,一张脸猛然苍白,向身旁之人看了看,随即又轻轻扯开唇角。那笑容干涩僵硬,莹润的红唇轻开:“公子怎么在舟山?”
“谈越跟你一块儿?”他淡淡地说,“他呢?”冰冷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又轻轻将她拉到面前,放手的一瞬,他有些许迟疑。
{}/ 她着实疲惫,昨晚一夜的噩梦,醒来如隔春秋,但梦中人事忘得一干二净,今早感觉全身酸痛热辣,步履都虚软了很多。然而这一靠,竟真的昏睡过去。
马车徐徐向前行进,摆在两排座位中央有一坛冰炉,氤氲着冷气。
恍惚的白气,恍惚的眉眼,他静静看着对坐昏睡静谧的女子。
他知道她有所图。刑斩前夜,她头脑滚烫发热,他早就为她备下退路,让谈越冒名去营救她,兴许是为了瞧上最后一眼。他不可否认,他对她是有所……动心的。
但那份动心不足以支撑他不会将她推上刑场的决心。就是那夜,明黄的鸳鸯帐暖,细碎的步摇在头顶上方倾动,他心口骤痛,尖锐冰冷,她眉目昏沉,苍败的唇吞吐几个混乱的字眼。
那一瞬间仿佛有热流滚烫注入心中,他紧攥她滚烫的手指,倾身注视她绝美的脸庞,一瞬间的情动,连指尖都濡湿轻颤,他便知道这一握便不能放手。
几个时辰后她醒来,他便已察觉她的变化,她的眸光更加魅惑,声音更加清淡,逐渐迷失在他的心窝中:“阿笙……我突然不想死了怎么办?”。
她向来才智绝伦,只怕早有退路,而退路必然狠绝。
只怕不仅要离开皇宫,还是要天涯海角。
月华郡有这祉梁最好的大夫,他吩咐木远带着莫清溪去寻。莫清溪那时已经重伤积身,几近死亡,莫清溪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透露给木远一个秘密。
那天他连夜收到木远给的密奏,那时卿家即倒,早已无转圜之地。
秘密便是她手下的一个庞大的组织,里面有庞大的人脉与人力。密奏轻薄的纸页在零星滚烫的火光下消失殆尽,他轻笑,哪怕不用他出手相救,她也能成功进退,独善其身吧。
她留下必有所图,但所图的必然不是他。
谈慕笙撩开翻动的厚重的帘子,看到窗外天边红日骤升,人们从沉睡中苏醒,厚重滚烫的热气与燥闹裹挟着一些致命的心悸决绝而来。
那女子白衫下身体格外瘦削,睡时的眉目沉静恍惚。
她既有所图,他悉数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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