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幽空淡境中忽而飘了些雨。
推开门,随手拿了一把伞,卿世走下长阶。青苔亘阶,湿漉漉的青草的暗香,作响着细雨侬语,步入湿濡软泥之时,她才在骤乱中意识到某种棋局早已失控。
卿世转过身的一刻,细雨有些细碎撒在肩头,冰冷的凉意迫使她囫囵的思绪清醒,有几分惊诧染上了眉眼。
玄衣男子执伞走来,他跟他那皇兄定是不一样的,这男子绝美邪佞的眼睛,带着几分轻佻豁达,但让人觉得无意冒犯。皇室弟子向来如此。
脑海中恍惚看到了赐死宣妃晚上的场景,稚嫩的皇子跌跌撞撞跑过去,毒酒沁血,鲜血濡湿了唇角,女子倾城的眸光孱弱,掺着半世的凄怨深沉入眠。
这是谈慕笙的童年。
而就在此刻,谈越有丝恍惚。
心口的头就那样黯然摆放撕扯在那里。他忆起与这女子的第一次相遇也不过是两年头之前的事。那时候她的眉目俨然稚嫩,但是与世无争早已存在。
他惊诧时间怎会有这般让人恍惚的女子。如今亦然,他看着卿世晶亮墨色厚重的双眼,心脏埋在胸腔里永远鼓动起来。
卿世心下微有疑惑,看着谈越寂寥的眉目,心中古井无波,唇中的话语含着怎样也难吞吐出来,只好作罢,转过身踏着来路回去屋子。
推开房门的瞬间,房间骤乱的灯火炫目。
帝王一身白衣斜倚在椅子上,执杯轻啖,狭长的凤眸微抬,暗着嗓子轻笑了声:“皇后去了哪里?不再在房子里呆着了?”他暗沉的目光接着就盯着卿世的脖颈,纱布已然卸了下来,结了淡淡的痂。
“皇上怎么会在意臣妾去了哪里?”卿世抿唇淡笑,执了酒壶再在空盏中倒了一杯酒,酒香浓厚,只手递了过去,“臣妾在意的倒是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皇上怎的不给个准头?”
{}/ 棍棒的剧烈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就伴随着凄厉绝望的惨叫随风潜入深夜之中。
苏紫悲伤的哀鸣,空气中逐渐遍散开的血腥味。似乎不难想象那女子孱弱凄厉的眉目,鲜血淋漓的身体。
而黑暗就是潜入卿世心中最深沉的恐惧,她甚至在臆想着现在杖杀的一切,这也是身边这男子的高明之处,他似乎总是能抓住人的心里。
棍棒的声音没有半丝减弱,杂乱而快速落在肉体上。
女子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
声音消失的最后一瞬。棍棒声也顷刻间停了下来。那女子死了——只因她父亲是卿元一党。
那女子生时含着金汤勺,披金戴玉,死时确是这般戚零散落。
卿世思绪陡紧,也如是在顷刻间明白。镇北大将一倒,卿元的大半壁江山也就倒了。
也许明日的朝堂就会剑拔弩张,大批零散的卿元党羽会落入帝王的袖口中。
谈慕笙在一点点扼紧卿元的咽喉。就像水煮青蛙,逐渐升温的时候,青蛙毫无知觉。在水越来越烫,最后快要把它烧焦之时。那它永远也跳不出来了。
先帝留给这帝王的第一道考题,他快要解开了。
温热的怀抱,跳动的心脏。帝王不置一词。
“阿笙……”一声暗淡的低吟怎会在一瞬间就脱口而出,卿世恍然未闻,帝王的身体早在那一瞬间就紧绷了起来,“……一切请便吧……”
该收了,毕竟是命,这是卿家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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