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涟玉时隔两个月后才能再次踏入这硕大的未央宫,两个月前,月黑风高的夜晚,未央宫灯火通明,血腥之气遍传整座皇宫,数十个刺客被皇帝斩杀。
皇后重伤,亦被皇帝禁足,不准外人进,不准内人出。
整整两个月,未央宫如同一座死宫,朱红高墙,不知道曾发生什么。
莫清溪躬身唤了冯涟玉进去,冯涟玉恍然从回忆中清醒,不禁朝莫清溪轻笑道:“怕是两个月不见,皇后娘娘和臣妾都要生疏了呢……”
悠长的楼台径,冯涟玉穿越前园,四周红菊锦簇,几株枫叶乱色糜红,骤然乱了心弦的不过是那清脆玲珑的瑶琴低吟,还有红色如同火光间,一道素白的身影。
那女子绝美的凝脂玉颊,螓首微抬,落了清淡的眸光,如同清幽的雪花四溅,女子看到了她缓缓走来,贝齿微露,琴音低敛了些,笑意馥郁如香气迷人。
“涟玉,你倒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卿世眼见冯涟玉走进来,手下便停了下来,
“阿世娘娘真是好兴致,”冯涟玉走上前,俯了身,瞧了几眼卿世的脖颈,蹙眉轻声道:“可还好些了?”
“前几天还有些难受,如今就只待那疤痕淡了,”卿世挑眉淡笑,握住冯涟玉的手,“难得能见一见你,来里面坐……”
“爱妃,朕来陪你下棋了。”微带笑意的熏风般的声音,骤然转身后便是明黄一袭,绚烂的螭龙羽冠,显然是刚从早朝下来的。
帝王绕过冯涟玉紫色的烟罗裙裾,直直走向卿世。
倘徉这沉着的步履间少了几分阴谋玄论,卿世或许还会觉得惊艳,如今,明黄炫目,丝绸长袍迷乱松软,只是微微靠近,她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只手攥住卿世的素手,扯了过来,帝王淡而迷离的笑声,他冰冷的脸颊的轮廓倾身下来,不经意间少许触到卿世的脸颊:“世儿见到朕可还高兴?”
“不打扰了,臣妾告辞。”冯涟玉脸色惨白,美人顾盼的眉眼已经苍败点点,点绛红唇轻阖轻启,不顾卿世的挽留,拂袖而离。
未央宫苑此刻人竟所剩无几,只有莫清溪在纷杂的桃林后远远站着,粉红映艳三春,绿意葱茏欲醒,飘逸的青色长裙,眉目已经不尽清楚。
卿世任由谈慕笙揽住,踮起脚尖温热的吐气涌入他的耳畔,幽幽的百合香散入阳光中:“臣妾永远不忘皇上的好意……”
那帝王垂眸,恰好对上卿世晶亮倨傲的双眼。
如黑曜石的墨色,深夜的阴冷寒寂,刺骨般直直摄入他的魂魄中。他在那一瞬间心中顿然微痛,竟桎梏出几分困惑,他不就是要杀了她么?而如今在想些什么。
{}/ “娘娘必是惊讶臣为何今夜造访,”谈越淡笑,“不过就是如今纷乱的朝政,您父亲可是执掌大权,哪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倒不是在家里安歇着,硬是出来闯祸。”
深黑弥冷的夜,伴随着谈越弥冷逐渐低沉的清淡的声音。
“卿元暗自遣了兵符来,臣倒是想问问皇后娘娘可知道其中的原委?”
威胁。裸的威胁。卿世扯下帘子,只是沉吟了半天,不由得娇嗔道:“女儿家的,怎么懂得这些?”
“臣只是但请娘娘转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终究是贪心了。”狂乱阴冷的风,陷入清冷的月色中,阑珊斑驳,空明婆娑。
不过也是霎时,那男子已经不见了。
徒留空寂长夜,冷汗突袭,不复从前,难以平静……
卿元的到来在卿世眼中早已是必然,他早已在重嘉帝不曾察觉就入了宫,武功高强,所向披靡。迷离异香,落然鼻尖,晕染着眩晕和雄奇。
卿元上前随手推攘着让卿世软在床榻上,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颗弹丸,扳着卿世的下巴硬是塞了进去,只见那青黑的眉宇阴鸷憔悴,浓黑的眉毛下漆黑幽深的双眼,如同锁魂剑,紧紧盯着卿世。
“早就让你不要对这药好奇……为父倒不管你有什么本事,你是配不出解药的。如今你染上了些,还要给你解药。”
卿世就是那般含笑幽浅看着他,哪怕胸口像是被挤压碾碎那般疼痛。
“这是你为为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迷茫间他好像叹了口气,“自此之后为父不再管你,一定许你一生平安。”他焦虑时就会玩弄手掌上的扳指,青翠欲滴的颜色,阳光荡涤下晃出不可一世的光辉。
卿世时候总是喜欢透过父亲深沉的眉眼深处去探寻些许的情绪,可奈何卿元面对她时尽然无情。无情的眉眼,凛冽的人心。
最后一搏,她将那重嘉帝毒死了,她定然要被卿元杀死。
她未曾罢,她定然要被重嘉帝杀死。
只是,倘若内心至深之处那令人惊颤寒噤的秘密被揭露,面前的这个身为她父亲的男人可会有一丝动容?——卿世本想将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可如今她只觉得悲哀。
似乎是在为江南湖畔柳絮飘荡下的那名绝色温婉的女子,好像是为那女子缠绵病榻,憔悴惨白的脸蛋,愁肠百结,青丝斑白。
每每午夜梦回,骤乱的黑夜,清淡沙哑的叮嘱,那是一辈子的承诺。
“十年前,父亲,江南湖畔的那女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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