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回暖时分,下了些雨,淅淅沥沥落在未央的朱红点绛瓦砾上,卿世又受到了卿元的消息。
不同以往是安妃送的,这次是载着春归的大雁落下。
卿元已是骤怒,显然是对卿世不满意至极,落笔都带着轻颤,不如以往酣畅,但说的也不是什么着急之语,其中的字幕让人心惊。
“阿世,你要倒戈之前要看看这重嘉帝到底心尖上是何人?必不是你。你今晚且拎一壶鸡汤,到乾清宫去看看,那里藏着什么人物,让皇帝护她至极。”
卿元果真是被蒙蔽了,他怕是在做着最后的搏击,如果实在挽不回她的心,也只好抛了,他必定认为卿世不是一个听话的棋子,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棋子,不得不防备。
卿世暗暗叹道,这皇帝当真好计谋。卿元估计认为自己已经爱上了皇帝,顺势倒戈,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如是今晚的探访,想要断了卿世的心思。
只是卿元不知道,她早就知道莫清溪是重嘉帝心尖上的人。
卿世尽管已经猜到了要发生的事情,她仍然要装作,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情痴决绝的女子。
请了陆翛然到未央宫的厨房煨了一壶鸡汤,卿世出了未央宫之后,楮墨默默跟上来:“让奴婢帮您拎吧。”
“帮我打好伞就是了,”卿世抬眸望了望黑压压的夜空,雨仍在下,“最近怎么不见阿溪?”
楮墨噤声不语,只是默默跟着她走着。
直到乾清宫巍峨的大殿灯火通明出现在眼前。
戒备森严,刀光剑影。
楮墨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回荡:“她素来如此,娘娘都不曾觉察什么吗?奴婢怀疑她对娘娘不忠。”
卿世陡然笑斥道:“多嘴。”
事情没有卿世想的那么顺利。
慕华站在硕大的宫门前,伸出巨大的宝剑横在她的身前。宝剑硕大惊华拖曳强烈的金光,似乎可以隐隐见得这宝剑曾沾过多少人的血。
慕华嘲讽的声音:“皇后娘娘,有何贵干?”
卿世冷冷睨着脖颈处宝剑,皱眉,抬手将那煨汤炉子直直摆在慕华眼前,淡淡地说:“本宫来送汤。”虽然卿世一直都不知道为何慕华对她的偏见这么深,但是如果他侵犯她的利益,她一定不让他好过的……她目光波澜间,却倏然瞧到慕华阴霾的笑容间几丝幸灾乐祸。
青色的大袍陡移,慕华却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皇后娘娘请进,闲杂人等退后。”
{}/ 莫清溪惊叫了一声,她猛地扶着卿世骤然倒下的身体。
“皇上,怎么可以……”莫清溪摇着头,颤抖着用袖子慢慢擦着卿世的脸,她闭上了眼,然后带着哭腔失控地说。
卿世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就慢慢变得苍白,冷汗顺着她的额际流了下来,她不停颤抖着身体,左腿的腿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谈慕笙走出门,抽出慕华腰间的宝剑,抬手,狠狠刺入慕华的肩头。
慕华强忍着疼痛,慢慢跪下,手指紧紧捂着肩上的鲜血。
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捂都捂不住。
他微微启唇,沙哑破碎:“谢皇上。”
此刻站在台阶上的是他愿意用一声去拥护的王,他无条件服从。
“放一些闲杂的人随便进朕的寝宫,慕华,你真是长胆子了,”皇上笑道,“再去宗人府领上二十大板,谢罪的时候,记得爬着回来。”
八年前的时候,他只有八岁,当时他是镇南将军长子。父亲叛乱被揭穿,全家满门抄斩。他记得那年修罗血场,人头落地,比他的弟弟妹妹也难逃厄运。当他看见他娘亲的头颅子滚到他的脚边时,他崩溃了,他紧紧抓住当时正拿着大刀准备杀他的侩子手,竭尽全力顽抗着。
穿着白衣的少年站在他的身边,也不帮忙,就是冷淡看着。
他最后被按倒在地。铡刀快速想要落下。
那白影倏动,刀已经摔出千里之外。少年玄紫色长靴,落入他的眼帘。
少年吩咐那侩子手退下,不扶他起来,淡淡地问:“恨么?”
他怮痛道:“恨有何用?”
“恨可以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他倒是有闲心淡笑,“你能用盖世的力量,去摧毁这个王朝的一切。”
随后,少年收留了他,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八年间,他全力辅佐少年登上皇位,他,木远,谈慕笙,谈越就像亲兄弟一样,形影不离。
八年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妒忌。当那恨已经完全消磨,他只剩那卑微的执念——他只想全心全力辅佐他,辅佐这祉梁国,登上盛世之巅。
而今夜,谈慕笙确实是生气了,以一个君臣的形势惩罚了他。
这是第一次。
——这股气,无来头,无甚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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