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夜是极喜庆,若娘娘独奏少了些趣味,奴婢便献上一舞,皇上可准?”话语清落坦荡,娇柔平缓。
是那从大殿上紧跟着皇后下来的女子发出的声音,她一身青衣霓裳,挽起大罗袖,缓缓俯了身子行了个礼,抬眸,轻笑道:“太妃娘娘可准?”
一个宫婢竟如此大胆?众人诧异抬眸,皇上目光身怀叵测看不通透,而一侧的太妃目光硬生生看得清楚,是绝对的喜爱。
再去看卿世,眉目清豁恣漓,倒也是没有半分的异色。
“准了。”
皇帝微微勾了勾唇,那深邃的眉眼就这样直直落下殿来,直直落在那婢子的身上。
那目光让所有人都震撼。
清淡。
幽深。
好像有着什么,又好像没有什么。
话语刚落,卿世不想多说,撩了衣袍,将那瑶琴平放在桌子上,倏然抬眸。
就是此刻,莫清溪长袖一挥,裙裾四散成虹,长指纤纤,将那丝绸青绿长袖摆挡在脸前,脚步微移,已是蓄势待发。
大殿漫天的浮华灯火,阑珊烙下一层一层的光辉。
洒满了所有人的肩头。
所有的嘈杂终于归附于平静,所有的忧思终于被打散支离破碎。卿世赶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
十指莹润入寇,晶莹亮丽,她动了动,一声低沉的琴音骤然响起。
恍然如同刀尖,迅速插入她的胸口。
没入,翻转。
她猛的低下头,竭尽全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模糊而朦胧的一切,四周光影却不在清晰。她剧烈喘息着,耳中开始迷乱。
她闭上眼睛,手下的琴音已经开始狂骤起来。
如同翻涌咆哮的浪潮,一下一下,猛然狂烈翻滚在大殿之上,发出如同鸣钟一般的嗡响。震得人耳朵生痛,但却又那般深陷在那琴音的厚重与美好之中。
那红衣旖旎,那青衣刹那成诀,翻转如云,婆娑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真如此美好。
屏息而诧异这一切……琴声骤然慢了下来。
绝美女子突然抬起了头,面颊是苍白如纸,眉目是朦胧缠绵,语气凉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轻轻抿唇,垂下头,那声音却突然如同茧中抽丝那般缕缕惊华。
{}/ 莫清溪踉跄了一下,却也是强颜欢笑,睁着略焦急的眼神看着谈慕笙。
谈慕笙必定是不准的,是吧……卿世就暗自想,然后笑了笑:“这婢女可是自幼跟着本宫的,必是不能让别人染指亏待的,倒是对不起云桦王了。”
谈云画好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仍旧那般笑着,动了动唇,却是强势语气:“皇上以为如何?”
“画儿,”凭空突然出了一声轻轻的女声,众人的目光陡然变幻,那大殿最上方的裕懿太妃,一身明黄的华美女人,慢慢从凤椅上站了起来,话语如同碎玉,玲珑作响,却字字珠玑,“既是从长大的,画儿还不清楚吗?哀家已经把她暗指给云越王了,阿溪心里也清楚,画儿还如此执意吗?”
“阿溪”是谁?是那垂首而站的青衣婢女吗?竟惹得太妃如此亲昵称她,这婢子到底是谁?
“这……”谈云画一下子皱了眉头。
“罢了,”谈慕笙这才出了声,“这宫女自是无关紧要的,自然不能上了兄弟们的和气,”他侧了侧头,“皇姨娘想必也是这样想的,”突然暗哑磁性的低低笑声传来,“改天若云桦王真有中意的,便许给你了,今儿倒是真不行。”
众人好似没有从皇后的惊天琴音中回过神来,又听到皇帝如此明确的否定话语,心中疑虑更重了。
卿世慢慢附了附身,道:“如今该挑明儿的事儿都好了,那臣妾先离开了。”说罢,卿世立刻转身,慢慢朝着大殿的门口走去。
灯影浮华,长长的暗灰色的栖寂长影逶迤了一地,佝偻了无数艳色。
身后传来裕懿太妃微笑意的圆润嗓音:“阿溪,皇姨娘亦是许久不见你了,你倒是不必走得快些,坐姨娘这儿,待到宴会散了,再走也不迟……”
卿世刚刚走出来,顾染忙迎了上来。
冰冷的手猛地紧紧抓住顾染温热细腻的手背,卿世这才感到安心。
这种感觉,这种茫然空旷的苦楚感,竟然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又一次袭击她的心口,差点将她心中的防线击垮。
卿世突然庆幸,至少到现在,她并不是愚蠢的。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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