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早早起床,就无端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刚穿上鞋子,一个丫鬟就跌跌撞撞,花容失色跑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姜戎大惊:“怎么?!”
“府外有个姑子吵着闹着要递状纸,说是老爷假判冤案,徇私枉法,怎么办啊老爷……怎么办……”那丫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怎知皇上今日就在咱们这儿,这下……可完了啊。”姜戎大骇,眼睛腥红,勉强用手抓住柱子,喘着粗气,满是颓废溃败之色,“翠,趁皇上还未发现之前,一定要将那个姑子……”他狰狞着面孔,手横在了脖子上,然后狠狠一刮,“赶尽杀绝!不要留下痕迹,不要让皇帝知道!”
翠刚跌跌撞撞跑回去,姜戎便瘫软在床上,呲目欲裂,喘着粗气。
还未回过神,门外就听到翠哆哆嗦嗦的声音。“皇……皇上……”姜戎立刻从床上爬起,万分惊惶看着门,汗流雨下,回过神来,跪拜在地,面色如土,身抖如筛。
“若早知道姜爱卿晚起,朕就晚来些,如今是扰了姜爱卿的清梦了……”那明黄一袭,敲着一柄水墨纸扇。
帝王一步一步走过来,瘦削的身段微倾,独手扶起姜戎颤抖的身体,仍是一脸道不明的笑,轻声说:“大清早,姜爱卿怎面色如土?”
“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姜戎叩首,面色悲戚,声音沙哑。
卿世早起,便看见莫清溪从外面走进来……独步如莲,裙裾似瓣,宽袖罗裙拂翩,藏青色步摇玲珑辗转,只瞧得垂首,俯身浅浅一礼,声如莺转:“娘娘昨晚睡得如何?”
“便是早上不知哪位叫嚷扰得心烦……”卿世穿好了莫清溪的一套浅青色的珑空罗绣裙,扬了扬宽大的伊人袖,皱了眉头,暗暗扫了一眼莫清溪苍白的脸。
“是一位吵嚷着要状告姜戎的姑子,现在正押往姜戎的内阁去。”莫清溪直了身子,拢了拢散在额头上的碎发,伸出长袖:“请皇后娘娘即刻前往内阁……皇上在那里等候。”
姜戎战战栗栗被谈慕笙扶起来,又听闻那皇帝清凉淡薄飘过来的声音在头顶上炸开:“这早上是何等人吵嚷,扰朕心烦,姜爱卿可曾遣散了?”
“皇上!皇上……只是一个曾经以下犯上的贱婢,被赶出府邸如今在府外闹事!无非是讲些琐碎的杂事……”姜戎唇在颤抖着,嗓子似乎如同刀割,但是,他仍要涨红着脸,喘着粗气,装着生气的神色。
“果真如此?”那浅淡的声音掺了些涤动的笑意,帝王走到正殿上方,慢慢坐下,俯视着姜戎,“为何朕听到的字眼,只是“状告”“贪腐”“欺压”这等……”谈慕笙抿了抿唇,挑眉浅笑,却一下子加重声音,“扰朕心烦的丑恶字眼?!”
许是前几句话语慵懒如月松软清凉,而此刻,陡然锋锐冰寒,姜戎抽搐着身体,惧怕地瘫软在地。
大殿骤静。
“爱卿莫急,朕便遣手下的人将那闹事的带上来。”
卿世刚走入内阁,就看到木远护送着一个穿着破布衣裳,头发脏乱的女人先行进殿。卿世侧过眸看了莫清溪,:“阿溪,怕是你昨晚晚归也是搜罗着这些事情……”
莫清溪不吭声,只是垂着头。
卿世朝前走去,刚走进殿,就听到那姑子颤抖孱弱的声音:“民妇陆翛然,叩见皇上……”她心中一震,从来就有“清逸翛然”的说法,这名字好生诗情,她低头略略思索,便默默退到一边,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 倏然,他轻轻垂眸,长袖一样,纤指轻动,从明黄的袖口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纸面单薄,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
姜戎睁大双眼。
松开手,那纸轻轻落在地上,擦过姜戎的脸,如同刀尖划过那般刺痛羞耻。
“你,该死……”
卿世看着那明黄身形一动,清豁的声音就传来:“姜戎,你可知罪?”
“皇上……皇上,”姜戎深深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紧了紧眼帘,泪水流下,几近颓废之色,开了开嘴,却是悲戚绝望,“臣……臣……知罪……”
一路蜂拥而进的官兵捞起瘫软在地的姜戎,他浑身无力,拖着的鞋子在毛毯上滑着,乱滚踢着,狼狈不堪:“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待姜戎被拖出去后,从人群纷扰中,走出来一个玄衣男子,青发如墨,晕染出深黑的黛色,如同逶迤的断山,长长的拖曳到腰际。眸光璀璨若星,唇刀削薄蔼,轻轻一挑,竟同是倾城之色,那肤若凝脂,虽是七尺男儿,举手投足间,皓腕长袍如风,飘然而过,气质绝然不露痕迹。
只见那男子快步走进,扬起手抱拳笑道:“皇兄。”眉目倜傥飘逸,跟殿上那帝王竟有好几成相似。
谈慕笙微微一笑:“三弟。”
莫清溪在一旁却一下子冷了神色:“谈越,你来的好巧啊……”
谈越怔了怔,没有回答,环顾四周,突然有些惊讶看向隐藏在角落里却垂眸沉思的绝色女子,沉吟了声:“这位莫不就是……皇兄的那位绝色新后?”
卿世抬起头,看着面前那男子目光直直落在自己的脸上,目光促狭惊叹,眉宇间跟那皇帝有几分相像,突然想到这位肯定就是云越王,立刻上前,轻声道:“正是卿世……”
“果真绝色,一身青衣,跟阿溪趣味相投?”谈越勾唇轻笑,转身去问莫清溪。
“谈越,几日不见,你聒噪了好多……”莫清溪撇了撇嘴,“不过幸好你来的及时,那姜戎……”
“皇上……”陆翛然的声音突然幽幽截住了莫清溪的说话声,她低声道:“如今,在这江南郡,也无民妇容身之地,请皇上收留民妇,当个婢女,给民妇一个容身之所……”
莫清溪有些忿忿睁大了眼睛,环臂看着陆翛然跪倒在地上,扬眉,不置一词。
“这……”谈越看向谈慕笙。
谈慕笙垂眸,皱了皱眉,正要说话。
卿世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陆翛然,突然声音有些松哑,但仍似刚吹皱的湖水波澜卷卷:“臣妾收留她……”
莫清溪扬起头,深眸墨色一浓,晕卷婳色流光,轻轻淡淡的笑声从开启的唇逸出:“娘娘说的,那便是了,”她扬了手,俯身,挑起陆翛然瘦削的下巴,“当个婢子,自是不错的……娘娘好心。”
她松了手,转过头,看向谈慕笙,抿唇巧笑曰:“皇上,奴婢先行一步,木远慕华都备好了车,两天后就到皇城。”
卿世看着那女子青绦长垂,冗长的刘海掩着酥玉宝蓝坠,红唇微勾,肤色还是苍白,那一双眸晶莹如同蘸了雪,退着碎步,大摆烟罗青裙流转如同云烟遍过,裙瓣渲染翻转,便徐徐消失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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