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了卫风,这是雪绫一生中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正如寒夜央所说的,对于皇甫玄瑟的遭遇,还可以说成是无奈,因为立场不同,注定要斗到你死我活。
可卫风跟皇甫玄瑟不同,他是个忠烈的勇士,他原本可以拥有幸福圆满的家庭,可以过上平静富足的日子,可以不用死……可他还是失去了,因为雪绫,他失去了原本已经拥有的一切。
最令人唏嘘不已又懊恼的是,这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凭借着最后一口气,雪绫撑到了敌方大营,一看到大营外巡视的士兵走来,她便瞬间泄气晕倒在了原地。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置身于林世遗的大帐内,由林世遗的随行医女照料。至于林世遗,他远远地坐在床榻对面的圆桌边,望着雪绫,神情五味具杂。
“醒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林世遗故意用无比冷漠的口吻说道。
他并不知道,在距离这里三十里外的山坳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敢相信的可怕事情。他只是听说巡山的士兵带回了一个女子,身上还有一个锦国使者的令牌,他过去一看那女子的脸,就一下子怔了神。
他的确没有想到,锦国竟然会派她来当求和使者。
这让他用于自我催眠的“胁迫”一说又瞬间化作泡影破碎,她的出现,更加让他心头上的那团怒火难以消去。
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根本不敢想象,雪绫是自愿嫁给皇甫君祈的。
虽然明知这样的自己很懦弱,简直不配被称为一国之主。但他不得不承认,雪绫就是他永恒的软肋。是那个,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一喜一悲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往往伤他最重最深。
雪绫何尝不是对林世遗爱恨交织,眼前重现了那张熟悉又疏离的脸庞,她亦是突然心乱如麻,心上千言万语的关切到了嘴边,反而一句都说不出了。
唯一说出的话,竟换成了伤人的口吻。
“看到我还活着,你不是应该很失望吗?何必还要假惺惺地救我?”
林世遗正在气头上,冷漠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你若是死在了我联合军的地界,你的陛下岂不是要迁怒于我们幽国?”
“呵呵……”雪绫冷笑着推开了身旁阻拦她下床的医女,走到林世遗面前愤愤道,“林世遗,你倒是懒得佯装了!怎么,就因为我没有选择跟你回去,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
“你简直不可理喻!”
林世遗气得拍案而起,辩白道,“我从来没有对你‘赶尽杀绝’,倒是你,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背叛了你的国家,委身嫁给了我们的头号大敌!纵然我做了任何于你不公平的事情,那也都是为了你!你再不堪……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气我!”
雪绫顿了顿,忍着委屈的泪光问那冷血的君王。
“为什么……到了今日,你还是以为,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气你?!我是生气,可我没有被冲昏了理智,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林世遗负气转过身去,不想听雪绫的任何解释。
但雪绫不会轻言放弃,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服林世遗,放弃侵略,相信锦国求和的诚意,和她做出的决定。
于是她硬是绕到了林世遗面前,强迫他于她对视。
“世遗哥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相信你已经看到君祈亲笔拟下的求和书了,那是五国十年的太平盛世啊,你知道这些有多么来之不易吗……”
“住口!”
林世遗激动得身体颤抖,竟一把扼住雪绫的喉咙,仿佛那一瞬间,他恨她恨到要立刻致她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他对雪绫露出了,他只有在上阵杀敌杀红了眼时才会露出的眼神和表情,狰狞扭曲的五官里写满了恨意和怨念。这无疑是他对雪绫发过的最大的一次脾气,他气得自己都有些站不稳了,可还是像盯着自己的仇人一样恶狠狠地盯着雪绫。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不要什么‘太平盛世’,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在乎你!只想要你!”
林世遗歇斯底里的吼声镇住了雪绫,她恍然醒悟过来了什么似的,呆滞地看着林世遗可怕的面孔,眼眶里的眼泪不自觉地涌出了眼眶。
而林世遗继续恍惚着自说自话。
“你不明白……所以你当然想象不到我有多恨你,多恨我自己!原本一而再地委屈你已经让我后悔不已,如今,我的昏庸已经让我彻底地失去了你!我还有什么好放不开的,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说到这,他忽然转身指着苍天大喊。
“你如此叫我生不如死!我就杀出一条霸权来给你看看!大不了……就血洗九州大地,颠倒天道轮回!”
雪绫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朝林世遗大骂道。
“你是不是疯了?!用污言辱骂天地是幽国族人的大忌!况且残害生灵的行径是有损灵力修炼的,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堕入妖魔邪道!”
“你以为我现在还是称得上是‘常人’吗?若真有妖邪之道,我早已堕入其中!”
林世遗难以平复心上的愤怒,指着营帐的入口下令道。
“来人!给我把大帐围起来,轮流看守!不得让这敌国的王后,踏出大帐半步!”
“林世遗!”雪绫反抗道,“你不能这样软禁我!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当人质的!”
而林世遗冷腔回答道,“你以为敌国的大营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再离开!”
“林世遗你这个疯子!”雪绫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害死了我爹!害死了那么多百姓!你不配统领幽国!”
“啪——”
林世遗转身赏了疯闹的雪绫一记耳光,而且是面无表情地挥下了这一巴掌。
他不会为这一耳光内疚半分,因为他很冷静地做了这个举动,为了让雪绫冷静下来。在他眼里的雪绫,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心里、眼里都只看着他一人的那个甜美的“小仙女”了,她变了,坏了……就像皇甫君祈那痴儿的傀儡,对他的爱和付出都不闻不问。
对,她已经是一个麻木的傀儡了。
“你打我……”
雪绫捂着脸颊,宛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好看的杏核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混乱。
过了一会,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面,嘴巴里喃喃自语着。
“你竟然又打我……你凭什么……明明是你害死了我的亲人,让我孤苦无依……你凭什么对我好,凭什么用我爹的口吻教训我……”
“你连我爹是被你害死的都不敢承认,你凭什么说你是为了我好……凭什么对我许诺说带我回家、娶我为妻……”
“你凭什么说你爱我?!你不配!”
刹那间,雪绫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决堤崩溃。她随手拔出挂在大帐上的一把重剑,痛苦地嘶喊一声,便将剑刺入了林世遗的胸口!
令雪绫诧异的是,就在那青铜的剑尖直直地戳进林世遗的身躯,她看到了喷涌而出的美艳的血雨,赤裸裸地向她袭来。
为什么他会流这么多血……他是幻术高手,理应有灵力护体的!这样普通的一把青铜重剑应该根本不会伤他如何!可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虚弱?!
雪绫手中的剑,在惊讶的沉默中,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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