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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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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西洋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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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90节 西洋技师
    洋人办事的效率,就是比咱国人要高。
    李主教回去重庆的第三天,便派了李路易和蓝风生,搭了于家商号的商船,再次地来得三河县城,跟在身后的,是四五个西洋的技师。
    阖城民众对洋人已是见多不怪,唯只娃娃们永远的好奇,撵在后边,“哈喽迷死你”,“哈喽迷死你”。
    八九个于家商队的伙计们,抬了四五口大箱,箱中不过装着些穿的用的杂碎,还有一箱,却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三河人从没见过的洋玩意儿。
    于家蒋家摆过“接风宴”,送在县衙安歇,便是李主教前次所宿的那套跨院。
    第二日,早饭后,李路易蓝风生在前带路,洋人技师相随,两个衙役抬了名叫“仪器”的木箱,转进东街,便见蒋宅门外,一伙人在围墙跟走过来走过去,却是欧阳父子带着几人,用脚步儿在地上丈量。
    “哈,啥人呢?这般的热闹。”四个娃娃从内院里奔出来。
    李路易和蓝风生是识得的,还有四个洋人却不识得,程小炮搔着脑袋,小眼珠子一通地眨,然后冲着一众的洋人,背负了左手,把右手向前斜伸,半躬了身子,“哈喽,迷死你们。”
    四个洋人先是盯了小炮,再是蓝眼珠子直眨,最后转头看了蓝风生。
    蓝风生也是愣了,半晌醒过神来:嗬嗬,这娃娃定是见得数个的洋人,一个一个的“迷死你”有些麻烦,不若一起的招呼,“迷死你们”。
    蓝风生对着几个西洋技师一通地连比带划,却都是洋语:“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当先一个洋人半躬了腰,把右手抚在胸前:“在下约翰,测绘师。”
    第二个洋人也是半躬了腰,把右手抚在胸前:“在下维希,建筑设计师。”
    再后两个洋人行礼如仪:“在下诺克,建筑预算师”,“在下马丁,质量监督。”
    这洋人说的中国话,虽是重庆官音重了些,倒也听得懂,“测绘”“设计”“预算”“监督”这些词儿,连蒙带猜的,也似懂非懂,唯这姿势,躬腰抚胸,这姿势,嘿嘿,虽是稀罕得紧,若论帅气,却是比不过咱的“迷死你”。
    小炮咧了大嘴,把手满头的挠,一脸的痴呆。
    跟在后面的田小刀和袁崇明,掩了嘴“嗤嗤”地笑。
    众人闹腾得一会,李路易把毛茸茸的手举在空中,“开工,开工。”
    洋人约翰打开木箱,取出一圈长长的带子来,诺克和马丁拽了带子的两端,拉在围墙根脚。
    “拉直,拉直。”约翰嚷过,低头盯那带上的符号。
    众人甚是好奇,也低头盯了那带带,上面画着长长短短的线条,还有些符号,圆不圆直不直,歪歪扭扭,比道士画的符还难看。
    约翰抬起头来,对着旁边的维希:“四六点六四。”
    “哦,四六点六四。”维希一边念着,一边用一支硬硬的笔头,在白纸上写下:长4664。
    袁崇明指着这个“长4664”,看向于信达:“少爷,这个啥意思哟?”
    于信达:“哦,这围墙的长度,四十六点六四。”
    欧阳生一脸的疑惑:“爱母?嘿嘿,爱母,啥意思哟?”
    于信达:“哦,这个么,西洋的长度单位,十为一,十为一米。”
    小炮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爱母,哈哈,爹爱母,舍爱母,哈哈,唉哟唉哟,笑死人啰。”
    约翰和维希都盯了于信达,一脸的疑惑:“哟,少爷也懂?”
    于信达直摇手,一脸的傻呆样儿:“不懂,不懂。”
    蓝风生:“哦,少爷上过西学的,自然懂的。”
    李路易:“哈哈,贵信达,你装,你又装,嘿嘿,装模作样,装神弄鬼,装腔作势,装……装……”
    众人一片的哄笑。
    “我算算哈。”于信达捡了一根树棍儿,蹲下身子,在地上一通的画,站起来,拍拍手,“给大门留得十米的通道,尚有三十六米,足建十间店铺哩。”
    蓝风生:“三个医士,诊室,药房,手术室,储物室,便是医士的住宿,也都有了。”
    李路易:“住院,须得屋子。”
    蓝风生:“内屋暂缓改造,也可做得住院之室的。”
    于信达:“嗯嗯,说与师娘,想必是行的。”
    诺克和马丁再用带子拉在左边围墙。
    约翰盯那带子上的符号,读道:“左边,26八6。”
    维希:“哦,左边,26八6。”
    于信达又蹲了在地,拿了棍子一通地划,“26八6米,大门通道再留五米,摆得下六间店铺儿。”
    “躲哪去了?你些个懒虫,躲哪去了?气死吾也,气死吾也!”蒋先生拿了戒尺,一脸的怒容,寻到门外,“气死吾也,气死吾也!”
    “哎呀,先生真急了,快跑,快跑!”七八个娃娃正围了看热闹,见得蒋先生寻来,一片的慌乱。
    “跑啥呢?不就几个板子么?”童家二娃一边用袖口抹着鼻涕,一边斜了眼,看着同伴,“法不责众,懂么?法不责众,哼哼,便是累死先生,每人又摊得几个板子?”
    “你说啥子咹?法不责众,啥意思咹?”童家娃娃正自得意,却不料蒋介民就在旁边,揪了他的耳朵,“好你个童二娃,可是要反了?咹,法不责众了。”
    “哎哟,轻点,轻点,哎哟,别把耳朵扯脱啰……”童童告饶起来。
    “哈哈,哈哈!”一众的街邻也围得不少,都哄笑起来。
    “再打打水平。”约翰从仪器箱中扛出一些物件来,三下两下组装完成,再在下面拉拉扯扯,三根棍棍便组成一个三角支架,上面一个圆筒的物件。
    马丁拿了个木条,白底上画着一些的黑杠杠,立得远远的。
    约翰把眼睛凑在圆筒上,看看,再用手调调那顶端的圆筒筒,细细地看,念道:“水平坡度1八度。”
    “哦,1八度。”维希一边儿记录,一边儿道,“倒也合适,只是这地基,须得抬高。”
    程小炮凑上去:“嘿,啥玩意儿呢?我须看看,我须看看。”
    维希:“此乃水平仪,测量地势高低之用。”
    “水平?嘿嘿,水平?”程小炮眯了左眼,圆睁了右眼,凑在圆筒上,“哈,果然,筒里有滴水珠子,哈,还滚来滚去的。”
    “先生再见!”
    “唉呀,眼瞎么?踩我脚啰!”
    “童二娃,下午怎耍?”
    “哈,终是放学啰。”
    内院当坝,早摆了一桌的菜肴,众人围桌而坐,吃起午饭来。
    于信达溜到厨下,一边啃着鸡爪子,一边嘟囔道:“测量已是做了的,宅门右边排得十间铺面,都租与教会去,左边排得六间铺面,留作自己摆货售卖,师娘,兰儿小姐姐,你俩审审,可行?”
    蒋赵氏:“行哩,行哩。信儿的主意,自是可行的。”
    雨兰:“十间都租去,每月便是三十两的铺金,可比办塾儿强多了哈。”
    蒋赵氏:“内里的书屋呢,洋人医生不租了么?”
    于信达:“亦租,只是眼下整得乱七八糟,影响先生讲授,待暑期沐休再改。”
    雨兰:“外间的铺面已是够用的了,这洋人可是银子多了没处用去?”
    于信达:“暂作病人的住宿噻。”
    蒋赵氏:“哈,病人还须住宿?”
    于信达:“这西洋的医馆,都设住院之所的。不过么,依我的推测,这西洋医馆虽是开起来了,但要咱中国的百姓接受,少不得三年两载的。”
    蒋赵氏:“管他租去做甚哩,不要短了租金便好。”
    于信达:“哦,还有个事儿。这西洋医馆开张起来,自有西洋医生坐诊,须得吃喝拉撒的。须聘师娘为他做饭,可是愿意?”
    蒋赵氏:“为洋医生做饭?”
    于信达:“嗯嗯,月薪五两,采购另算。”
    蒋赵氏:“哈哈,叫我挣银子!哈哈,我也挣得银子!”
    雨兰:“唉呀,好事儿都给着咱了。”
    于信达:“嗨,李主教那老头儿精着哩,又租蒋家的店铺,又聘师娘下厨,舍些好处与你,还不是看在蒋先生的面儿上?”
    蒋赵氏:“面儿?嘿嘿,就那糟老头儿,除了之乎者也,还会得甚?”
    于信达:“可别把咱先生看扁喽。于这人心世道,先生自是糊涂,便是衣食住行这些个生活,先生也是一无是处的,但若论起个仕林的名望,可是虚妄的?那李老头儿呀,出得些许的好处,便拢了三河仕子之心,赚啰,赚大发啰。”
    蒋赵氏:“咱是赚了,只亏了老于家,把个偌大的地儿,都捐了出去。”
    于信达扁扁嘴:“才不哩。实说与师娘,团练所旁的那地儿,实是不合咱的意。”
    蒋赵氏:“嘿,你不是谋着建厂的么?”
    于信达:“数月前,我便带了欧阳父子看过那地儿,宽是够宽,但位置却偏了,倒是码头那地儿,省得许多的运输。”
    雨兰:“下午怎的安排?”
    于信达:“李教士和蓝翻译带了约翰和维希,去团练所旁那地儿测量,诺克和马丁留在这院,把店铺的设计和预算搞出来,欧阳父子哩,则是计划材料,砖瓦木石的,拿出个具体的数据儿,也好早早的备下。我和崇明哥须去会会知县老爷。”
    蒋赵氏:“去县衙?”
    于信达:“嗯。码头那地儿,约在今日下午写约。”
    雨兰:“哟,忒大个事儿,就你去?”
    于信达:“嗨,码头那地儿,早与刘知县和刘师爷看过,连界桩儿都定下了的,就只写个契约。再说,就刘知县那老儿,还翻得甚花样儿来不成?”
    蒋赵氏:“嘿嘿,信儿呀,我糟老头儿的德行,你是知的,介民哩,也没担过大事儿,咱和兰丫头总是女人,于这外面的事儿,总不宜抛头露面的,凡事儿尚须你多担着些哟。”
    于信达:“师娘勿忧,老爷爷已派了姑父总理,再有崇明哥辅助,何况还有欧阳父子师傅哩,妥妥的。”
    雨兰:“呵呵,你又支使别人办事,自己却躲一边儿歇凉去?”
    于信达:“才不哩。昨晚得菊儿姐的家信,说是相思得紧,我和爷爷须去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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