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愤怒，恐惧，三者交杂。
从没比这一刻，更让人感觉噩运变成尖刀，来回狠刮一个人的骨头。
楚子羽脸孔涨得通红，他求助似的环望一圈，教室里还有三四个男同学，但没人过来帮忙，一个全神贯注在看书，另两个饶有兴趣看戏，最气人的是同桌杨慧，笑得酒窝深深，得意极了。
楚子羽微微哆嗦着，十五年来从未和人当面冲突过的他，此时除了屈辱，更多的是恐惧。是的，他害怕了，哪怕被人欺到头上。
他很想一拳打翻这个恶棍，很想一口痰吐在对方脸上，然后潇洒离开。
可他只能想一想，也仅仅想一想。恐惧像把刀，逼得他将目光投向饭盒的肉块。
肉块上满是泥灰，肮脏不堪，还沾染了几点辨不清的黑斑，也不知是死虫还是臭物，让人作呕。哪怕饿疯的乞丐，也不愿下口。可马志远鳄鱼般的笑容里，不经意间透出的狠毒光芒，更令楚子羽恐惧战栗。
吃，还是不吃？
楚子羽想跑，可双脚完全不听使唤，懦弱像根长钉，从头到脚将他钉死地上。屈辱气氛，也在这一瞬达到高|潮。
教室后排，杨慧兴奋眨巴眼睛，哧溜用力猛吸可乐。
马志远等了两秒，不耐烦起来，猛然伸出粗手，一把揪住楚子羽头发，使足劲向后一扯，痛得楚子羽头皮像被撕掉，脖颈吱嘎响，硬是后弯成弓形，变成面对面直视。
楚子羽痛极，伸手想去掰对方手腕，却被潘长志嘻嘻哈哈，像弄犯人般拉住两手，雁翅般扯到后背，交叉死死拉住，浑然不顾对方胳膊吱嘎作响。
顿时，楚子羽感觉手臂都断了，疼得直打哆嗦。口里更隐隐带起哭腔:“放手，疼呀，快放手。”
潘长志不仅不放，反而嘿嘿直乐。“疼？呵，马哥，看来挺有效哈，咱俩再加把劲！”
马志远嗤牙笑道：“好，比比咱俩谁劲大。”
两人一使力，一个猛扯，一个狠拉，楚子羽疼得啊一声惨叫，额头登时挂满黄豆大汗珠，连嗓音都哑了。
可这惨烈情景落在马志远和潘长志眼里，两个恶棍面面相觑后，反而越发兴奋，互相招呼道：“快，用力，再用点力，给他洗洗脸！”
可苦了楚子羽，巨痛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翻天覆地倾砸下来，双臂肌腱和头皮被撕裂的痛楚似完全移到体内，全身着了火，神经火辣辣疼，每一个分叉、每一根经梢、每一块肌膜都在呻|吟惨叫。
潘长志从后面熊抱上来，一直使力压死楚子羽双臂，眼看对方脖颈上汗珠越出越少，反误会楚子羽不疼，发狠对马志远道：“马哥，再使点力，这小子舒服的快睡着了。”
“不要！”楚子羽心里惨叫，可刺骨剧痛让他连叫唤力气都没有，只觉眼珠一阵阵发黑，教室雪白天花板都在缓缓褪色变暗。
“草，继续让他睡。”马志远左手死死掐住楚子羽下颚骨，掐出深深两道血痕，右手攥住头发拼命硬扯，和潘长志一起连吃奶力气都用上了，甚至能听到楚子羽脖颈骨筋腱嘎嘎脆响，像草绳被拉断的声音。
终于噔一下，马志远右手猛从楚子羽头顶崩开，惯性甩到半空，差点捶到潘长志肥脸上，再看指缝间，全是从楚子羽头皮扯下的寸许长干枯黑发。
这时潘长志也折腾得有些累，两条胳膊往外狠力一推、一收。吧嗒，楚子羽像滩烂泥滑跌座位上，一动不动。
“草，真他|妈恶心。”
马志远厌恶地甩甩手，眼看还有几缕发丝粘在指缝不掉，就顺手在楚子羽肩膀处来回蹭了两把，入手一片潮膩，全是冷汗。
“嗬，潘子，这扫把星不会吓尿了吧？怎么身上这么潮？”
潘长志撇撇肥嘴唇：“这小子装死呢，马哥，不信你抽他俩嘴巴子。”
“拍，拍”两记脆响。
马志远皱起眉，晦气从窗台抹了把手，刚才两耳光下去，手心顿时湿漉一团，全是滑腻汗珠。
“草，扫把星，老|子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见…了…”楚子羽脑袋昏沉沉的，感觉全身像被刀细细剐过，无处不疼，当下低声哀求道：“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你，怎么放啊，你弄得我很没面子，知不知道？”
马志远鼻头几乎贴到楚子羽脸上，眼神狰狞如毒蛇。
楚子羽低声哀求道：“那肉块我吃…我吃掉还不行吗？”
马志远和潘长志对视一眼，极力压抑心里的兴奋。
“好，你乖乖吃，我们看着，吃完绝对不再难为你。”
饭盒就在眼前，肉块就在饭盒里。
楚子羽喘息着，胳膊哆嗦个不停，好不容易探出手指，从饭盒里摸起肉块，胳膊筋腱又是一阵巨痛，抖了几抖，差点将肉块掉地上。
潘长志操住楚子羽手掌，肥泡眼珠发亮，假惺惺道：“来，来，别急，我帮你。”
一股脑连肉块带手往楚子羽嘴里猛塞。
“呃，”土腥肉块和指头几乎全捅进嗓子眼，楚子羽生理反射，开始干呕。
“草，不能吐啊，吐出来就收拾你！”潘长志恶狠狠威胁道：“我警告你，别跟老|子玩花样。”
楚子羽干呕了几声，终于勉强将呕吐感压制下去，腮帮一阵酸疼，在两人饿狼般目光注视下，艰难一点点吞咽下肉块。
不过，这吞咽下去的，也许并不只是肉块，而是他自己的血性、勇气和尊严。每嚼一口，恶人眼神发亮一分，楚子羽就感觉自己空虚一分，到了最后，空荡荡像个布袋，好像除了躯壳，剩下什么都没有了。
他嚼完肉块，呆呆趴在课桌上，眼睛直直盯住墙壁，痴痴一动不动。
潘长志努努嘴，冲马志远低声道：“马哥，这小子心眼不少，开始装死了，咱还玩不玩？”
马志远下意识抬头，望向教室后排未吭声一直看戏的杨慧。
杨慧立刻甜甜回望过来，露出两个迷人酒窝，算做对他的甜蜜奖励。
马志远嘿嘿点头回笑了一下，又低声问：“潘子，还有啥玩的没有？”
这一番折腾，已过去快两刻钟，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没看到两人折磨楚子羽，只是奇怪马志远和潘长志，没事围着楚子羽要做什么。
潘长志眼珠转了转，满嘴黄牙开阖，压低声音回道：“马哥，现在人太多了，再折腾他，小心有人打小报告，到时告诉班主任周老师，咱们还得跟着挨训。”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再折磨楚子羽，没准会引起别人反感，现在见好就收，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马志远瞪起眼，下意识恶狠狠冲教室转了两圈，想寻出里面的刺头：“他们谁敢打报告，咱就收拾谁，学校里可是我说了算。”
“马哥，没必要。”潘长志继续充当狗头军师角色，谆谆善诱道：“再过十几分钟就是上课点，估计老周也要到了，咱还不如回去合计合计，下回怎么玩他。”
他一边说，一边勾搭住马志远肩膀，露出个彼此熟知的淫|贱笑容，低声道：“嘿，还别说，刚才玩起来真过瘾，这扫把星也真贱，打死都不还手。”
楚子羽什么都没去听，只觉整个人浑浑噩噩，心底只有个念头在翻滚惨笑：瞧，安全了吧，放心，只要不反抗，表现乖巧，就不会多挨揍，忍一忍，一切就都过去了，多好。
他趴在课桌上，喘息了几分钟，忽然捂住嘴，发疯般冲出教室，冲进洗手间，冲到便池旁跪下，全然不顾飞溅的池液崩到脸上，在周围无数双惊诧眼神盯视下，就这么全无仪态癞皮狗般趴在便池上，开始不停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到最后，甚至连绿色胃液都快全吐出来。
可楚子羽却没半点感觉，他好像已完全麻木，因为他吐出的，不仅仅是呕解物，也许还有勇气、血性和无论如何都不该失去的尊严。
这一刻，他虽然活着，却又好像死了。
楚子羽吐得昏天黑地，不过本能习惯还是提醒他马上就要上课，他混混沌沌，僵硬走回教室，一开门，门上刚搁好的一根凳腿笔直掉下来，砸在头上，咚一声。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笑声，同桌杨慧笑得花枝乱颤，教室后排，潘长志兴奋一握拳：“耶，中了。”
楚子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课桌里，甚至连上唇皮什么时候嚼破、满嘴血腥都没觉察，只隐隐听同桌杨慧转过头，满脸鄙夷冲他说了句话。
“扫把星，你是否真是个男人？为何连欺头也不敢还手？”
这是同桌三年杨慧第一次对他说话，也是初中生涯唯一的一次。
楚子羽没回答，甚至连眼珠都没转一下，像具行尸走肉完全失掉表情。
教室后排，马志远眼露凶光，和潘长志贴耳嘀咕：“潘子，瞧那个蔫货，玩挺尸呢，你说，咋看见他就来气？”
潘长志不以为然道：“天生扫把星呗，以后没事就抽他两嘴巴子解闷，让他学校里再混不下去，嘿。”
“混不下去？”马志远咂吧咂吧嘴，回过味来，狼眼里闪出几分阴狠，忽然兴奋握拳道：“潘子，这样吧，等下午放学咱俩再堵他，让他跪下磕头，你拿我手机拍照发论坛上去，让这个扫把星再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