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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慢行之秦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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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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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六年,军阀混战,各地烽火连天,硝烟弥漫。

    以江北秦家为首的直系军阀间更是明争暗斗,卧虎藏龙,天下局势动荡不安。

    “大帅,依您看,我们下一棋该如何走”

    穿着军装的男子恭敬的站在房间的格窗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背对着他,心思深沉。

    半晌才慢条斯理的说了句:“声东击西,引蛇出洞。”

    “大帅的意思是”

    男人点了点头,阴冷一笑,朝他做了个干脆的手势。

    “属下明白了。”

    ……

    “二哥,你的书法果真有几分颜筋柳骨的气势,难怪父亲平日里总爱夸耀你。”

    宋书锦笑着同坐在石凳上的秦渊说道。

    “三妹过奖了,我不过是随便写写,谈不上什么大家不大家的。”

    秦渊性情温和,才高八斗,是秦家的文胆。

    他自幼便聪慧过人,四岁吟诗,六岁写诗,十岁时便随外公墨先生学习治国之术,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才。

    然而谁料天妒英才,年幼时的一场大病使得他身体日渐羸弱,从此再经不得大风大浪。

    所以对于行军打仗多时也只能是在纸上谈兵了。

    “对了,三弟还没回来吗?”

    秦渊搁下了笔,抬头笑了笑看着宋书锦问了句。

    宋书锦平静的回了句,“没”。眼神里带着几分迷离。

    “他去嵇云阁有段日子了,也不派人捎个信回来。你放心,等他回来了,二哥一定会好好说道说道他的。”

    “多谢二哥,我想等他忙过了这阵子应该就会回来了。”

    “三妹,你呀,总是心软,总是替他说好话。”秦渊笑着同她说。

    听罢秦渊的话,宋书锦不禁扬起嘴角苦笑了一番。

    “二哥,我还有些事情,我就不打扰你练字了,我先走了。”

    “嗯,你去忙吧。”

    宋书锦回到房间里,拉开抽屉取出那串翡翠玉石手链,和压在手链下的那封信。

    偌大的秦府,能说上话的没几个人,宋书锦恍惚间听到有人在敲门,“进来吧。”

    门被嘎吱的一下推响,一个蓝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阿锦!”

    听见声音宋书锦抬起头看去过,果然是她。

    “念雪!”

    “我听说秦澈那家伙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回来过了,真是委屈你了。”

    穿着浅蓝色水袖旗袍的女子短发齐耳,看起来十分的落落大方。

    她是宋书锦的闺中好友,苏绣世家的传人苏念雪,也是许慢的表妹。

    “他回不回来,是他的心意,我能有什么能耐去……”

    “那你就没着过去嵇云阁找他现在外面炮火纷飞的,你难道就不担心他”

    听完苏念雪的话,宋书锦不禁勾起了唇角淡然一笑,想起成亲那天秦澈说过的话:“不过逢场作戏,谁又懂得谁的真心?”

    “是啊!我们之间从来不过都只是逢场作戏,谁又真正在乎谁的心意”

    宋书锦对着梳妆镜神情恍惚,心里悠悠的说道。

    苏念雪笑了笑说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会”

    “不会什么”

    “你真的打算放任秦澈在嵇云阁自生自灭。不去看看他”

    “自生自灭,你这话有些言重了吧?我何德何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秦家三少自生自灭”

    “行行行,就算是我说的夸张了,但我听人说那个江北的交际花这几天也在嵇云阁,你去去又何妨”

    “阮佳宁你说她去了嵇云阁”

    “对,就是那个女人。”

    “看来如今江北的局势确实动荡,我们呆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嵇云阁走一趟,好看看那里的风景。”

    宋书锦故意将风景二字说的很重,苏念雪会意的莞尔一笑。转而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宋书锦推开内室的门从衣柜里取出了几件衣裳和胭脂。收拾好行李后苏念雪便同一起往外走。

    苏念雪去叫车,宋书锦沿着花廊向前走,不曾想刚绕过便遇上了大嫂沈素芸。

    “大嫂——”

    “三妹这是要去哪里啊?行李收拾的这般妥当。”

    未等宋书锦把话说完,沈素芸便开了口。

    “去嵇云阁找牧之。”宋书锦浅浅一笑,说的云淡风轻。

    沈素芸在听见“嵇云阁,牧之”这几个字后整个人便开始有些不自然了。

    她后退了一步手扶在了木栏上,瞳孔睁得很大,这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大嫂,你没事吧?”

    宋书锦想走上前问她,却被伸长的胳膊给挡住了。

    “你走吧,路上心点。”

    “多谢大嫂关心,那我走了!”

    宋书锦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沈素芸慢慢的倚着木栏蹲了下去,泪水默默了流了下来,“她在为自己哭也为秦澈哭。”

    每次一看到宋书锦,她的心里都会涌起一丝妒意。本来嫁给秦澈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他们两个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却偏偏因为秦升的外公墨先生的一个卦象,她就只能嫁给老大,成为他的大嫂。

    世人皆知江北秦家以武定乾坤,江北沈家以儒经百商,秦家和沈家乃是世交。

    秦升,秦渊,秦澈,沈素云自幼便在一起成长,嬉戏。难免长大不会暗生情愫。

    沈素芸是沈安炎的独女,自幼便被捧在手心上当作明珠一般呵护,而秦澈自幼庶出,在兄弟之间总显得生僻一些。

    秦家有三子一女,大哥秦升和二哥秦渊以及四妹秦梦皆是大帅的原配夫人所生,

    唯有秦澈是续娶的姨娘生的,而秦澈的生母因为生他时落下了风寒,在他六岁那年便去世了。

    于是大帅便把他交给了大夫人抚养。

    大夫人姓墨出身名门,名姊隽,自幼受书香门第的熏染,待人处事皆通情和善。

    她心疼秦澈的身世,便将他视为己出,无论衣食所需皆和秦升秦渊同等。

    渐渐的秦澈走出了自卑,他坦然的接受了大夫人给予的全部母爱,尊她为自己的娘亲。

    大夫人爱他,养他,教他做人,他很感激。因此在大夫人离世时他发下重誓“此生断然不会同大哥二哥争抢同一样东西。”

    大哥喜欢弄武他便自幼不沾兵器,二哥喜欢文书,他自幼便不喜读书,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最擅长的竟是风月娱乐。

    世人皆道他风流,然而却不知他是有自己的诺言要坚守。

    时光匆匆,纵使不是一母同胞但三兄弟之间感情一直都十分要好,仿佛就像是儿时那般纯真安乐。

    “我要你们跪下发誓,今生既为兄弟,就要永远团结相爱,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互相伤害。”

    大夫人穿着素雅的旗袍,头发半挽着,像一个慈母,更像一个严师。

    祠堂里看起来不过八九十岁的三个男孩子一个挨着一个跪在地上,同时举起了右手。

    “我秦升,我秦渊,我秦澈,此时既为兄弟,血浓于水,不争抢不伤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远相亲相爱。”

    “记住这是你们发下的誓言,他日若有违背,定会糟得天谴。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

    “说。”

    “今生今世若违此誓,兄弟反目定遭天谴。”

    “都起来吧!”

    “娘。”

    “澈儿,你过来……”

    那时的秦梦和沈素芸还很,不懂这些事情,她们两个偷偷趴在祠堂的格门外向里看。

    “沈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哥呀?”

    “嘘。”

    ……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能做到如此大度,有如此风范已实属不易。

    这也许就是大方之家里出来的姐和旁人的区别吧!

    墨家世代书香门第,凡教育出来的儿女皆是品性纯良之辈。墨夫子以鬼谷六弟自称,精于卜卦占理,学识渊博是名震江北的文胆。

    儿女的姻缘是他精心安排的。就连外孙的姻缘他也都算好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几个孩子也都长大了。大夫人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娘,你喝口粥吧!”

    “升儿,渊儿,你们先出去,娘想和澈儿说几句话。”

    “是,娘。”

    “大夫人。”

    “听你叫了我十几年的娘,今日却突然换作大夫人,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你虽不是不是我亲生的,但也算是长于我之手,我知道你这个孩子把情意看的很重,这一点我很替你故去的娘亲高兴,也算是没白教你这么多年的道理。

    “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娘,您说!”

    “若有朝一日,你大哥二哥做了错事,你一定要帮他们迷途知返,不能让他们走上歧路。还有,我要你答应我,保证自己的内心永远向善,不为恶。”

    “娘,你放心,我既已在你面前发过誓,就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护大哥二哥此生周全。你放心吧!”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墨姊隽说罢便咽了气,手从秦澈的手里滑落,落到了床榻冰冷的木板上。

    “娘。”秦澈撕心裂肺的大喊了声,如木头人一般跪在了地上。眼泪直往下落。

    众人闻声皆赶了进来。

    “娘,娘,你醒醒……”

    秦升,秦渊,秦梦,以及旁侧的仆人皆跪在了地上眼泪刷刷的往下落。

    秦家上下一片素白,灵堂里孝男孝女跪成两列,轮流烧着纸。

    “娘,娘……”

    “姊隽,你怎么可以留下我一个人就先走了啊?你怎么狠心……”

    “大帅,节哀顺变。”

    “爹。节哀,不要太悲伤过度以免伤了身体。”

    墨姊隽的葬礼办的很隆重,整个江北的名人义士都来了。

    十里长街,哀乐震天,低音喇叭,号角,长笛一齐奏鸣,悲情而雄壮。

    ……

    墨姊隽去世后的第二年,沈素芸便嫁到了秦家,只不过她嫁的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秦澈,而是秦升。

    “爹,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牧之,为何还要逼我嫁给兰谙”

    “女儿啊!不是爹逼你,是你的命注定了你此生只能与兰谙结为夫妻,至于牧之,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说罢便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她。

    沈素芸接过信,拆开竟是大帅的亲笔,她颤抖的向后退了一步。泪水顺着酒窝往下流。

    沈素芸顿时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交易的物品,扶着桌子跌坐在了地上。

    粉色的旗袍越发衬得人憔悴悲怜。

    “女儿啊,你要知道如今这天下正逢乱世,我们家又是世代的儒商,生意难做,人心惶惶啊!

    这些年若没有大帅和大公子的支持,我们沈家哪还能撑到今日这般荣华。”

    “爹……”

    “乖女儿啊!爹知道你自幼和老三玩的最好,你们青梅竹马两无猜。但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时局啊!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你听爹的,你要是真心喜欢老三就嫁给老大,只有这样他们兄弟之间才会永远和睦下去。秦家安定了,我们沈家才会安定。”

    沈素芸跪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她的命运真的该如此吗?生于乱世,人人但求自保,谁会在意谁的真心

    ……

    沈素芸出嫁的那天,整整一条长街都是锣鼓喧天的热闹,秦家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那日来秦府赴宴的都是江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觥筹交错,众宾欢也。

    秦澈更是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嘴里注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众人都夸:“三少好酒量。”

    “我大哥结婚,我高兴,来,喝。我敬大家。”

    “三弟,你醉了,别喝了。”

    “不,大哥你不知道,今日你大喜,作为兄弟我真替你高兴,我祝你和大嫂举案齐眉,白头,白头偕老。”

    秦澈醉的糊里糊涂的,秦升拉不住他。沈素芸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大声喊了句:“三弟。”

    “三少爷喝多了,你们送他回去休息。”

    秦升示意仆从扶他回房。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沈素芸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既已为同家人,同住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牧之。”

    “大嫂。”

    “你,我还是喜欢听你像从前那样叫我。叫我芸娘!”

    “大嫂,过去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你是我的大嫂,我就只能叫你大嫂也只会叫你,大嫂。”

    秦澈说罢便转过了身。沈素芸眼眶微湿喊了句:

    “牧之。”

    秦澈没有回头,越走越远……

    这些都是曾经明媚而又斑驳忧伤的岁月记忆,沈素芸从回忆里走出来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空。

    她才发现其实她并不是单纯的在嫉妒宋书锦,更多的是责备自己的懦弱。

    估摸着这会儿宋书锦已经到嵇云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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