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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盒子遇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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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妈真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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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婧苒坐在位子上,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拥挤在走廊里的人流,好像她们奚落的是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人。

    坐在前座的夏诗媛两只手的拇指一个劲的搓着食指的关节,下齿咬着嘴唇,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时不时回头瞅瞅苏婧苒。

    苏婧苒从窗户那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夏诗媛颤巍巍的眼神,夏诗媛赶紧回过头,继续掐着她的食指关节。

    “呵。”自作自受。

    “没交完卷子的同学不准走!”郑刚一边点着试题和答题纸,一边朝讲台下面吼着,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用。

    苏婧苒不去看他,坐在位子上发起呆,仿佛这一坐,就要坐到地老天荒,宇宙毁灭似的。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郑老师已经点完了卷子,把它们夹在胳膊下,宛若夹着一卷糊墙的废旧报纸,指着苏婧苒和夏诗媛怒气冲冲的说到。突兀的停顿中夹杂着一个欲说还休的“滚”字。

    苏婧苒拿了文具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夏诗媛跟在她身后,声地叫了句:“苏……”

    “……”

    苏婧苒回头,夏诗媛却没在往下说,羽绒服帽子上白色的兔毛领衬得她的脸色更差了。

    “还磨蹭什么!”

    郑老师已经走到门口,回头低吼着,投来一记凶狠的目光,嘴角轻蔑地勾着,先前笑的弯弯的双眼像一对圆月弯刀。

    他的眼睛,让苏婧苒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和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同样让人讨厌。

    夏诗媛低下头,步快走,绕过苏婧苒出去了。她不再回头找她搭话,贴了几次冷屁股,她的耐心似乎已经消耗殆尽了。

    风还在吹着树上的雪,树下平整的雪地上的凹洞越来越多,像被虫蛀的千疮百孔的绸缎,难看极了。那行树与教学楼之间的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扫了,只剩下薄薄一层,是后来下上的,已经被行人踩压成了冰,几只麻雀在路边落下,没有脚印。夏诗媛把手缩进羽绒服的袖子里,苏婧苒抱了书包,站在郑老师的对面。

    风刮的教学楼前的高考横幅啪啪作响,教学楼的走廊里,郑老师问起了苏婧苒和夏诗媛的班级和家庭联系方式。

    “哼!九班的高材生啊,王钧卓平时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么?”

    许是觉得走廊里太冷,郑老师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迈步打算往办公室走,他回头招了招手,示意夏诗媛和苏婧苒赶紧跟上。

    “喂!王呀……对,嗯是我……”

    郑老师眯眼笑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娴熟的善意,只是一张嘴,不屑得往上勾了勾。

    “这样啊……我监考数学的时候查了两个学生,一个叫夏…诗媛,还有一个叫苏婧苒……哦?真是你班的呀,我还以为她俩胡编的呢……那你看这事怎么处理,要不来我办公室把学生领走吧……家长也要通知来一下……嗯,好……好,再见。”

    路上很滑,虽然清理过,苏婧苒的鞋边还是裹了一层雪,夏诗媛一步一步地走着。

    郑老师回头笑着说:“已经打电话通知你们班主任了,想想待会怎么办吧?”

    办公室的玻璃上密密麻麻的积了整面水珠,从上往下,从大到,从疏到密。几滴水撑不住重力,从玻璃的顶端滑下来,拉出一条长长的线,将玻璃下端就着水汽写的物理公式冲的乱七八糟。

    郑老师刚坐下,韩牧拎着一摞新鲜的还带着墨香和同学们的唾弃的数学卷子匆匆进了门。

    “怎么回事?”韩牧看着屋里站着的两个学生尴尬的笑了笑。

    “哦,王班里的学生,考试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哦。”

    “报告!”

    韩牧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林暖敲门。

    “进来!”

    来的真不是时候,三个人搁一间屋里训,那场面不得跟赶集。一样热闹。

    林暖开门一转身看间物理站着两个鹌鹑一样的人儿也愣了一下,惊吓完就开始窃喜起来。

    本来还发愁怎么跟班主任解释这件事,现在看来啥都不用说了,直接“动刑”就好了。

    省事呀,毕竟对着韩牧老师睁眼扒瞎话实在是太困难了,他可是个拿了资深的心理咨询师证,放着林暖眼里的轻松又赚钱的好工作不做非得跑到学校这个鬼地方来受罪的优秀人民教师。

    嗯,在林暖眼里亲爱的善解人意的韩老师其实就是个未经允许擅自窥探别人内心揣测别人心理的变态——韩牧今年绝对不过0岁。

    韩老师的这个特殊属性成功的让以林暖为代表的一批学生敬而远之,仿佛被他多看一眼,就会牵连出本人以及周围一圈人那些鲜有人知的秘密的危险分子。林暖甚至觉得,韩老师来学校教书,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特殊的“好奇心”,毕竟学校是个人多是非多,当事人又相对比较单纯好懂……

    当躲则躲。

    “坐下写教案吧!”韩牧压低声音,铺开桌子上的数学卷子准备批。

    “啊?”

    “还啊!”

    另一边,苏婧苒不说话,夏诗媛则是开不了口。

    “……”

    “哼!还是我来说吧!”

    郑老师打破了沉寂,“这两个学生啊,考试的时候互换答题纸。相互抄袭!态度恶劣!”

    “啧,王老师,你班的学生还挺“团结”的哈!”

    王均卓看了看了虽然知道事情可能另有隐情,但毕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抓住学生的又是郑刚,当初自己刚来调来学校时年轻气盛锋芒太露,有些地方无意间得罪过他。实际上现在也没好多少。

    “既然是我班的学生,那就不劳您操心了。郑老师觉得呢?”王均卓带上“郑刚”式假笑,他实在是觉得郑刚这个人实在不适合教物理,倒是教政治比较合适。

    “我没意见,不过,这名额我是得往上报的。”

    郑刚仍是那张眯眼笑的脸,眼角挤出几层褶子,从兜里掏出来那张记着苏婧苒和夏诗媛名字的本本拿到王钧卓眼前遛了遛。人名还是用红笔写的,王钧卓看着他的本本,心想幸好没让他妈看见,否则又要开始数落。

    “我觉得这事得再查查,婧苒和……”韩牧想插句话。

    “怎么?韩老师觉得郑某还冤枉了她们不成?名我按学校考试规定是一定要往上报的,韩老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再去和李主任说便是。”郑刚爽朗的笑了。

    “……”

    学校规则确实是这样的,韩牧也不好再说什么。

    “郑老师慢走。”王钧卓终于客客气气得送走了这位“瘟神”。

    办公楼一楼106。

    “坐。”

    王老师示意苏婧苒和夏诗媛先坐下,转身过身去。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开班会的开班会,放假的放假,此时只有他们三人和正在批卷子的韩牧、大气不敢出写着教案的林暖。

    因此即便是轻声的一句话,也显得很有力量,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有什么要跟我解释解释的么?”

    王钧卓转过身来,给她们一人递了一杯热水。

    苏婧冉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无话可说。

    另一边,夏诗媛也是沉默,一张脸尽是焦灼和惊惧。

    然后整间办公室里都沉默了,林暖看着玻璃上的雾汇成的水珠“啪嗒”“啪嗒”地砸在铝合金窗柩上。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半晌,王钧卓的手机屏亮了,是郑刚的微信:

    “王啊,家长我到办公室的路上都通知过了,就是怕你心太软,轻易就算了,这种事不能马虎,必须严抓,只是那个叫什么婧冉的学生她家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钧卓微微蹙起眉头。他好像都能脑补郑刚给他发短信时得意的笑脸。

    巧的是,这时候夏诗媛放下手里的杯子,左手紧紧的握着,拇指掐着食指关节,声的问了句:“王老师……会叫家长来么?”

    王老师抬头应了声:“嗯。”

    他没想把事情弄成这样,起码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和家长谈这种问题的,但“热心”的郑老师早就安排好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啃食着屋里人的每个毛孔。

    高跟鞋踩着地板哒哒的响,一个妆容精致,留着披肩的栗色波浪长发的女人提着包朝他们走来。

    “请问您是?”

    韩牧边问着刚进来的女人,边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您是王老师?我是夏诗媛的妈妈,我姓张。听说我女儿好像在学校出了些事?”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捡了个位子坐下,随手将手里的包放在办公桌上。

    韩牧张了张嘴想要接话,然而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她继续说到:“这件事是弄错了吧,我女儿从就乖巧懂事,成绩也是很不错的,怎么会干作弊这样的事呢,她完全不需要。”

    语气轻快地说完,像是在推销一件总是会令人满意地商品。

    女人笑了,擦了口红的嘴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美丽性感又不失淡淡的讽刺,眼睛时不时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夏诗媛,满满的关怀里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地冷厉。

    夏诗媛挨着苏婧苒坐着,低着头用眼睛地余光心翼翼地往对面看去,一张脸煞白,手指甲不住地揉掐着食指关节。还好办公桌上一摞一摞的书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显眼。

    苏婧苒双手握着水杯静坐着,平静的像学校公园里结了冰的望月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她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韩牧已经坐回到他的椅子上了,面向夏诗媛的妈妈开口道:“张女士,您先别激动,我不是王老师,王老师是我办公桌对面的这位……”

    这是,仿佛透明人一般的王均卓,终于被注意到了。他自觉和韩牧差不多年纪,长的也没有面目可憎,这么大一块人坐在那,怎么就活生生的被忽视了呢?

    “啊哦!不好意思,王老师。”张女士笑容可掬地伸出手等着和王钧卓握手,她从不习惯说“对不起”,都是“真不好意思”。

    王钧卓虽然心里无奈,但作为一名同样优秀地人民教师,他得擅长宽容。于是王老师同样笑容可掬地同张女士握了手。

    林暖在一排书后面抬起头去瞄他们,被韩老师揪了个正着。

    “年纪,好奇心别太强。”

    “不及恩师。”

    当然这只是他们各自的心理活动,在张女士强大的气场面前,他们似乎没什么发言权。

    “听您的意思是认准了这事都是我女儿做的了?”女人打断了王钧卓的话。

    “我没那么说……”王钧卓解释道,“但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不如……”

    “媛媛,你说说,是不是她逼你和她交换试卷的?”

    女人看着对面的女孩,厉声说到。

    “我……”

    夏诗媛身体一颤,抬起头,好像被女人突然的发问吓到了,心还是扑通扑通地直跳。

    “我……”

    她要怎么办?

    是说出真相么?

    要承认是自己拿了的答题纸抄,情急之下拿错了卷子,把自己的塞给林暖了吗?

    可是这样的话,以后老师和同学们以后回怎么看待自己呢?

    爸爸妈妈又会很失望吧?会觉得很丢脸吧?

    她从听话又乖巧,好不容易才进了尖子班,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承认自己的努力的。

    不要……不要,她不要这样。

    不要以后都活在别人有色的眼光里,今天下午她已经听到一些了,那以后……

    可是苏婧苒啊……

    “我……不……”

    夏诗媛双手的食指关节红红的,像是有些破了皮。

    可是苏婧苒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其实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回发展成这样的,可我不能输,我不能考不好,我不能让大家对我失望……既然我的答题纸已经在你手上了……

    那也只好……

    “我……我没抄……不是自愿的。”

    几大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滴在办公桌上的草稿纸上,附和着打在铝合金窗柩上的水珠声,显得很有节奏。

    不重要。真的假的,都被泪水掩盖了。

    “是她,”她指着苏婧苒说“是她逼我的,她说她……不能考不好,不能……有失误……”泪水不住的往下流。

    如果说是被迫的话,一定比说出真相要好吧……

    那样就不会……是那么失望了吧

    婧苒,对不起……

    对不起……

    “王老师,您看吧,我早说过……”

    果然,懂得在适时的时候示弱是会挺占便宜的,林暖听着夏诗媛抽抽噎噎的说话声也不免同情起来。

    “我孙女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个声音突然闯入,声音很大,但是有些沙哑。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个老头,风吹起他的雨衣下摆拍在身上,“啪啪”作响。

    “然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老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坚定,不容置疑,固执的像个孩子。

    “是那个老大爷?”

    林暖望着进来的老头。那不是在路上想碰瓷她的老大爷么,精神有问题那个,连雨衣都是一样的鲜红。

    林暖微微怔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还有,外面这又是下雪了么?老大爷怎么又穿上了雨衣?他不是身体有问题么,他的家人怎么又让他自己出来了?

    “王老师,您也带了俺家然然一年多了,平时她是什么个表现,您还不清楚么?”

    王均卓的内心有些无奈:我也没说不相信苏婧苒啊!

    “那我女儿老师您也是带了一年多的,她平时有什么不好的表现吗?”

    “监控。考场有监控的,到底谁在说谎,去调一下监控不就知道了!”老头说。

    林暖的头已经从那堆书后面漏了出来,她开始在心里暗暗称赞时茗的睿智,能现学现卖的老头,怎么看也不像个疯子呀,啧啧啧。

    老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没认出来。

    夏诗媛的双眼睁得很大,但失了焦距。

    “监控。”

    “考场有监控的。”

    老头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轰炸着她的大脑。她的拇指不再动了,定定地掐着手上那块肉,用足了力气,仿佛是要把它剜下来,这些,或许她自己没注意到。

    刚才,忘了。现在想想那真是漏洞百出又可笑的计划。我完了。

    “调!现在就去!”夏诗媛的妈妈不依不挠道。

    “那就麻烦老师您了。”

    老头昂着头,一副临危不惧,大义凌然的神气,但因为披着大红色的雨衣,雪化了的水沥沥淅淅的流到脚下的那片地上,神气折了大半,像个不怕风吹雨淋的老公鸡。

    “不要!”

    夏诗媛带着哭腔用几乎是在哀求的声音说,“是我,是我拿了苏婧苒的答题纸,见郑老师回来了情急之下拿错了卷子,把自己的塞给了她。”

    “不要调监控了……”

    不要调监控了……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自己,不想让她出现在你们面前。

    最不想揭开的真相,最想掩盖的伤疤,终于还是这样完完全全的袒露在面前。

    丑恶披上了滑稽的彩衣想要扮成高雅,最后却只是欲盖弥彰,贻笑大方。

    我完了。

    留着披肩的栗色波浪长发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但她知道,这是真的,自己的女儿,自己优秀的那个女儿,作弊了……说谎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的妆都花了,露出长着皱纹和雀斑的皮肤,即便是涂上她那支最艳的口红也不能让她的气色看上去再好一些。她的花瓶碎了,掉在地上摔碎了。

    “老师,我们可以走了么?”苏婧苒问。

    “嗯。”王钧卓应了声,“路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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