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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始乱终弃的将军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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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雨天芙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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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不记得雨夜独坐墙头的青年了。

    如今昭远寺重逢,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很狼狈,比自己还狼狈。

    他穿了一件薄衫,头发随意披在肩头,脚上的鞋沾满了污泥。称得上俊秀的脸庞惨白无血色,表情悲凉而寂寥。

    谢垂珠注视他的时候,他也转过头来,回望谢垂珠。在潮湿的雨声中,他突然笑起来,眼眸泛着薄光。

    “你看,我们明知道求神问佛没有用,偏偏还要来这一遭。”

    谢垂珠也忍不住笑了。笑得很难看。

    “是啊,为什么来呢。”

    青年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问她:“我想去寺庙后面看荷花。不知道这季节荷花是不是都败了。你要一起去吗?”

    他待人熟络得过分自然。所说的话,也完全不循常理。

    但谢垂珠现在也不想做个正常人。她实在憋得太厉害了,身体里全是陈年旧疴。

    所以她说:“好啊。我也想看荷花。”

    俩人也不找伞,冒着雨走在安静的寺院里。路过经堂时,听见里面悠悠念诵佛经的声音。踩着水洼越过院门时,梁上的燕子咕咕叽叽地叫。

    昭远寺后面的确有一大片池塘。水面铺满了浮萍,莲叶生得茂盛,但却见不到几支粉色的芙蕖了。

    青年叹了口气。

    他说:“小时候我跟着舅父来这里。他吓唬我,说别看荷花漂亮,底下全是人的尸骸。因为汲取了人的生气,才开得这般美艳。说完以后,就运势要把我扔进池子。我被吓得嚎啕大哭,当场尿了裤子。”

    谢垂珠感受着冰冰凉凉的雨,眼睛酸涩朦胧,所见的景象都蒙着一层灰。

    她问:“后来呢?”

    “后来,舅父亲自给我摘了开得最好的荷花,笑话我胆量小,以后定然难成大器。幸亏皮相不错,随便混个富贵闲人,也算开开心心世上走一遭。”他声音带笑,“可是我没能做个富贵闲人,只成了个富贵废物。舅父若是地下有知,肯定要掀开棺材板抽我一顿。”

    谢垂珠嗓音喑哑:“甘心做废物,倒是快活开心。就怕想好好活个人,却总活成了废物。”

    “是啊。”

    他自言自语,“这种日子,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秋雨转小,淅淅沥沥。雨打荷塘,处处涟漪。

    他们站在无边无际的雨声里,谁也没有动。

    直到荷塘起了风,青年说,你等等我,我给你采一支芙蕖。

    他跳进水里,像一条矫健的银鱼,在莲叶间穿梭游动。有好一阵子,水面没有动静让谢垂珠怀疑这人是不是溺水出事。

    但下一刻,池塘深处掀起大片水花。

    他举着一支尚未颓靡的荷花,迅速游到岸上,将它递过来。

    “给你。”青年的嗓音也仿佛浸了水,潮湿低沉,“这是今秋最后的芙蕖了。”

    ***

    谢垂珠到底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雨未停,人就走了。

    而谢垂珠独自握着荷花站在雨里。良久,她低下脑袋,肩膀发出细微的颤抖。

    回到不眠巷后,家里果然没有青槐。谢垂珠泡了会儿热水,出来时眼角红红的,还有些发肿。

    她叫人熬了祛火的粥,强迫自己喝了两大碗。喝完蒙着被子就睡,什么事情也不想考虑。

    夜里谢垂珠又做梦了。

    说是做梦,或许也是前世被遗忘的记忆。

    她躺在藤椅里晒太阳,几个婢子在廊下唠闲话,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哎,你们听说了吗,顾家那个十三小姐,人不人鬼不鬼的,当街追着谢大人的车辇跑……

    ——据说她给谢大人下药,想借这机会春风一度,让谢大人放过顾氏……啧啧,也是可怜……

    ——以前顾氏多厉害啊,我们都不敢私下里议论的。哪知道营州刺史顾阳之犯下大错,淮西求援之际,他竟然按兵不动,西边儿被鞑虏打回来的桓氏将士退到营州,却进不了城门,硬是在外头苦苦撑了十天。最后城门口那地方哟,尸体都堆成了山,臭气熏天,百姓吃的水都是红的……

    ——顾氏势大,天高皇帝远的,这事儿竟然被掩盖了足足三个月。直到他家那个顾颛吃酒说漏嘴,才传开了。闻家问渠斩了顾阳之,顾封直接病倒,谢大人便扳倒了顾氏。

    ——哎哟,你们讲得这般详细做什么,我都听好几回了,耳朵都长茧……

    她们嘻嘻哈哈闹了一通,伸着脖子看谢垂珠,压低声音继续说话。

    ——别吵着二夫人,她身子弱,待会儿又不舒服了,麻烦。

    画面一转,又是熟悉的青雀街。

    披头散发的顾盼斐拦在车辇前,跪着抓住谢予臻的袍角,满脸泪水。

    予臻哥,予臻哥哥,十三错了,十三以前和寿安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我真没给你下药,你相信我啊。我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就这样了……

    谢予臻面容清冷,毫无动容。

    画面再变,顾盼斐半夜走出顾封的灵堂,双目无神,一步步踏上家中最高的阁楼。她没哭也没犹豫,像失了魂的躯壳,坠落高楼。

    摔烂的尸体流了很多血。顾铭之匆匆奔来,又哭又笑,扯着顾颛的衣领扇耳光。孽畜,孽畜!你现在欢喜了!为你一句酒后失言,顾氏完了,顾氏完了啊!

    ……

    谢垂珠大汗淋漓地醒来。

    她分不清梦境真假,只知道有些事情的确是发生过的。

    “西线失守,鞑虏入关。”谢垂珠捂住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当时怎么击退敌军的?”

    对了,是桓宴。

    桓宴调兵亲赴营州,杀退了入侵的鞑虏,却在归返淮北时受到顾氏重重阻挠。那时营州顾阳之巧言令色,桓宴根本不知道这人如何对待退守营州的桓家兵,更不知晓顾氏齐心,要将他斩于归途。

    桓宴最终大难不死。

    但他整整失踪了四个月。这期间,营州之事败露,谢予臻联手闻氏,扳倒顾氏。

    如果按前世的时间线,这会儿营州不开城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谢垂珠不知道桓宴有没有奔赴营州,她只意识到一个事实。

    顾颛死了。

    谁来揭露营州城门外的惨烈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