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沙漠十分寒冷，呼呼的冷风吹进本就不温暖的房子。
伏韶打了一个寒颤，却没有心中的寒风更冷。
独孤极的说法深深触动了伏韶，他曾经总是认为人定胜天，但细细回想起来，其实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主宰着，被指挥操纵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活在别人的手心。
他惨然一笑，看着在一旁倒立着的皓月寒华。他们都是被操纵的，伏韶是被渡灵司操纵，它是被伏韶操纵。不论怎么解释，终归还是逃不了一个主宰与被主宰的关系。
但皓月寒华代表着力量，伏韶呢？他又代表着什么？他……又能代表什么？
花，春生夏绽，秋枯冬落。它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被天地众生和风雷电主宰着？
可如果想要超越这些，成为主宰者，他有这个力量吗？他曾经也只不过是一个拾荒的普通穷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真的适应了吗？这到底是不是他应有的人生……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还要去让那些贵族管住自己的手脚，你最好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独孤极给了伏韶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但眼底还藏着一抹期待的神色。不过，这只有他自己能注意到。
说完，他便踏出门中，顺势用伟力重塑了被他破坏的木门。
伏韶瞬间瘫倒在地，眼中空洞无神。
“伏韶？”
青爵有些担心的飞落到伏韶的腿上，它看到了他空洞的双眼，心中的担忧更甚。
“我跟你说过，九位龙圣中有一位故梦逆龙，它代表着平凡意志的不屈。”
青爵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但伏韶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它继续道：“这位陛下曾经说过：不是每一个生命都能找到自己正确的归宿，但每一个找到正确归宿的人，都将成就他的强者之路。”
“吾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想让你确定自己的目标，而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每一个生命都能成为强者。
平庸之人在万界到处都是，但你能有进入渡灵司的机缘，就足以代表你的与众不同。不要看轻自己，要看清自己。”
伏韶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艰难的看向青爵道：“强大之人会成为主宰者，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到达那种层次，我暂时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能摆脱这种主宰吗？”
青爵一愣，随即笑道：“你所认为的主宰，就真的是主宰吗？”
伏韶疑惑道：“不是吗？”
它摇摇头，转而问道：“生命枯荣，在你看来是被天地主宰着，可是天地本无主宰什么的意志。只不过众生在天地中，承受天地的恩惠，体验天地的灾厄。他们自然会认为自己是受天地的主宰。
但如果他们有能力冲出界限，便会发现天地其实只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事，他包容了一切，承担了一切。但在众生的眼中，他反而掌控了一切。
其实天地什么也没有掌控，真正掌控的，还是每个生命自己本身。这一点，自万界开创以来，从未改变过。”
“不！不是这样的。”伏韶猛地抬头，双眼中充满了血丝。
“你想想这里的贵族，看看万界中的王权，哪一个不是在主宰着一切？”
青爵有些失望的摇摇头道：“你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捡破烂的小屁孩上。你还不能从万界大局的角度考虑问题。这里的贵族，他们没得到力量的话，还不是和这里的普通人一样穷困潦倒？
至于不公平……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而吾等要做的，只不过竭尽全力维持那一点公平而已。你想要真正公平，和平的世界，那还不是痴心妄想？”
“每一方世界都有自己的走向，也都有自己的终点。吾等只是过客，不要被眼前的不公平束缚住双手双脚，那本来就不是你该管的。而且，这里的人也不需要你来管他们的家事。”
青爵最后一字一句道：“你我，在这里，终归不过是，外人，不被这里的平衡制衡的，不被约束者。”
不被制衡者……
不被主宰者……
不被掌控者……
不被约束者……
伏韶眼前一亮，一条曲折坎坷的新路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拿起静躺在地上的皓月寒华，它银白色的镰杆处竟浮现出血红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到镰刃的根部，却不能更进一步覆盖镰刃。
青爵大吃一惊“这是！”
伏韶将皓月寒华横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如同独孤极一般冷漠。
他的身上逐渐升腾起血色的雾气，当时得到审判之力时，也是这种血色。虽然这次的血红色不是光芒，却要比光芒更加威严。
血红色雾气在他的指尖环绕，也逐渐顺着伏韶的手爬到皓月寒华上。
一个声音从伏韶的心底传来。
甘受天命否？
皓月寒华猛烈的颤动起来，又被伏韶身上散发出血色雾气镇压下去。
甘受如何？不甘又如何？
伏韶反问道。他管这个声音是自己问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存在，他不在乎了。
若甘愿，那就继续行你那宽阔的摆渡之路，受之天命惶惶，困其万界泱泱。
若不甘，那就踏上那不被约束的路，游之浩瀚洪荒，乐其唯我逍遥。但前路坎坷，是腾空为九天之龙，还是受困成池中之鱼，皆不可估量。
可喜的是，选择权在你。
伏韶再次失神，眼中仿佛轮转过万千光阴岁月。一抹金光再次闪烁，恍若经过了万千年的一声沧桑长叹落到伏韶的耳边。
去也好，留也罢。
终归同心，终归同源！
何故犹豫？！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伏韶感觉心神瞬间受到了洗礼。一股神流从他的天灵盖灌入，顺着血液心脏，瞬间并进全身血脉。
他逐渐回过神来，眼神逐渐坚定。
何故犹豫……对啊，何故犹豫？
“好。如能蚍蜉撼树，如能跳出约束，借此生一试又如何！”
莫悔莫悔。身后，已无路可返！
望君，一路安康！
那声音已经几近哽咽，仿佛挽留般道了两句，恍若道别般叹了两声。
逆天命，这条路现在还未被万界了解。但这条路改变了你的命运。若是渡灵司问起，便用你月君的名号来承接，这样，他们就都会明白了。
仿佛一个正在嘱托后辈的将死老者，那声音又长叹一声，便沉寂下去，永不再出现。
“月君吗……”
伏韶喃喃的念叨声自然逃不过担心备至的青爵的耳朵。
“伏韶你怎么样了？你刚才突然让皓月寒华异变后倒下，把吾吓坏了。还有，月君是谁？”
“哦，没什么，你可能听错了。”伏韶发现自己瘫倒在地上，马上扑扑灰尘站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的爬回床上。
“已经太晚了，我先睡了，你随意。”他假装打了一个哈气，盖上有好几个补丁的被子假装睡去。
青爵一直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道：“别装了，你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
伏韶的呼噜声一顿，转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青爵叹了一口气，它如果还看不出来，现在伏韶什么都不想跟说，那它这个从渡者真是白当了。
“罢了，你自己明白就成，吾不能干涉太多摆渡人的决断。”
它飞到桌前将蜡烛吹灭，才回到窗边帮伏韶守夜。它已经被训练的不需要过多休息，只有后半夜至黎明时分，它才会小睡一下。
但因此，它也察觉了伏韶直到它小睡前，也没有睡着。对此，它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第二天一早，伏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就收拾收拾出了门，顺便也把调养的差不多了的青爵也带了出去。
因为独孤极来的突然，走的也让他们措手不及，而且伏韶还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所以根本来不及去询问君迟在哪里。
而且以独孤极带来的消息，之前对贵族下手的计划也胎死腹中了。他们可不敢再招惹已经不稳定的贵族势力，或激怒独孤极了。
“伏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或者说该干什么？”
伏韶淡淡的看了它一眼，声音嘶哑道：“先去清理离恶之息，结束后剩下的时间找君迟。”
“啊？……哦。”青爵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冷淡，却还是应到。
“既然你身上的变化不想跟吾说，那吾也不加多问。但皓月寒华是怎么了？”青爵看着皓月寒华上血红色的奇怪纹路，心里一阵发毛。这东西可比审判之力更加不详！
“我也不清楚，哪怕是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伏韶摇头道。
他抬头看向青爵时，眼中不时闪烁出的金芒被青爵察觉到。它惊异的看着伏韶的眼睛。
它有些崩溃道：“那是什么？渡灵司在上，这一切已经脱离了控制！吾已经彻底无法预料你之后的轨迹，天命好像在你身上消失了。”
伏韶想起昨晚那个声音的话：
“这条路改变了你的命运。”
他抬头望向朗朗青天，心中已无任何波澜。他的心仿佛不在他这里，也不在任何地方。但又一直在这里，又可以在任何地方。
“我好像找到了真正的自由之路，但我不清楚这条路通向哪里，会把我变成什么样子。”
青爵疑惑的转头看着伏韶：“你在说什么？吾听不明白。”
伏韶灿烂一笑：“你不用明白，而且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数，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吧。”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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