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茜茜回过神来，演示厅内外已经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演示厅外的演示现场，乱成一团。印度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在机器人和光伏列周边拉起警戒线。一个高阶工程师模样的印度人紧张地挥着手臂指挥，一边拿着对讲机喊着些什么。睿立科技的三个工程师试图往里冲，靠近机器人，两个工作人员拦着他们，把他们往外推。印度高阶工程师一脸怒气，冲着他们大声叫嚷。远处，工作人员搬着器具材料小跑着，地面扬起一波波黄沙。
演示厅内就平静得多，扩音器里仍传来演示现场的声音，低沉的，听得清是脚步声和人群喧闹声。评标席上，专家们大多都坐回到座位上，面色难看，低声交流着些什么。黄立工犹自保持着镇定，向着评标专家们颔首，做出致歉的姿态。转过身的时候，许茜茜看到他一脸阴沉。
刘睿阳已然动了起来，神色着急，拨打着电话，步伐却还保持着平常的节奏，缓步往出口处走去——许茜茜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不知为何对此场景印象深刻，后来回忆起这一天的情景时，首先闪到眼前的就是这个古怪的不协调画面；要到许久以后她才真正明白是为什么。刘睿阳电话一直放在耳边，但许久没有说话，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玻璃墙外，看来是给场内哪位工程师打电话，对方并没有接答。一位印度经理拦住了刘睿阳，他似乎不敢在演示厅里大声说话，但双手有些激动地比划着。刘睿阳放下电话，和他对话，看样子并不是很愉快。许茜茜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黄立工，快步向刘睿阳走去。“真难为我，居然听得懂他说的英语……他说，你们必须完全赔偿那块光伏板的损失，ik，ik，不然你们回中国就不了了之啦。还有，有可能损失的不只是一块光伏板，那就意味着你们也要赔偿……”
看着刘睿阳哭笑不得的模样——他原本大概是有些恼怒的，但最后被印度经理活生生逼成了无奈——虽然心里知道这个场合这种状况并不适宜，许茜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睿阳一愣，不由也跟着笑了出来。人类有种奇怪的本能，在极度愉悦时哽咽，在满脸泪水中幸福得颤抖，在糟糕透顶或者非常愤怒时往往迸出大笑，似乎我们在漫长而脆弱的进化过程中，在艰难的生存搏斗中，早已丧失了体验并承受强烈情感的能力，只有通过拥抱敌人，才能安放自己的不堪。
刘睿阳走出演示厅时，心里回荡着些许激越和慨然，像是他小时候看的英雄传说，在孤独和狼狈里磨练已久的主人公，临危受命，决意杀回世界的那种心境。他要到演示现场去，到黄沙和机械当中，这种时候，他必须在场，和工程师们在一起。他得亲自查看故障原因。
在玻璃墙后，许茜茜看着刘睿阳和印度高阶工程师沟通，然后双手轻拍自己几位工程师的肩膀，拦着他们，大声向他们强调着什么。扩音器里，隐约传来他的声音：直流拉弧！非常危险…直流电弧！……我知道，知道……让他们处理完……晚上…嗯晚上……
他们身后，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把蓝色篷布盖到破损的光伏面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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