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烛将东洋细作的尸身随意的丢弃在狱房里，拿了块黑布盖上，收拾好现场，就继续回躺椅磕瓜子去了。
几日没回来，这天牢的犯人早换了一轮，一些原本能混个熟眼的人已经被送到刑部斩首了。
对此陈烛十分平静，观历越多人的光阴长河，就对生死有一种莫名的豁达。
人生大事，生老病死，不外如是。
“哟，陈公子，你也体会到磕瓜子的乐趣了？”
一位墨袍来到他面前，是孙大壮。
陈烛看到胖子就没好心情，嘴角扯了扯：“你是来替我守值的？”
孙大壮满脸憔悴，赶忙摆手：“昨夜在勾栏听曲，本来就累坏了，再替你守值，就算胖爷我生有福相，那也得分分钟猝死。”
陈烛好奇道：“我有一个朋友拖我问问，勾栏的女子长的漂不漂亮？”
提到这，孙大壮来了兴趣，眉飞色舞：
“你还别说，那群姑娘个个身段修长，肤白貌美，尤其是嘴上功夫，真是直教人欲仙欲死啊。”
陈烛面无表情说道：“想吃啥就吃点啥吧，你快了……”
孙大壮愁眉苦脸：“妖族罢工了，现在京都的醉仙居店面全部关停，我倒也想吃顿好的。”
“妖族罢工？”
陈烛愣住了，醉仙居乃是妖族产业，有大楚第一美食楼之称，只是为何会突然罢工？
“与咱们的抵制有关？”
孙大壮点了点头：“妖族也不是没有脾气，那些个人天天在街上嚷嚷着让它们滚出京都，干脆心一横，来了个前所未有的大团结，大部分的妖商都集体罢工了。”
妖族在大楚占据了商业、生产业的大半比例，如若真的铁了心要与人族百姓打一场持久战，那么市井早晚都得乱。
陈烛皱了皱眉，大概想明白了，当日户部侍郎为何会急匆匆的赶到府上求见李元峰，也许是因为这件事。
妖族罢工，赋税征不上来，户部第一个倒霉。
只是这件事与陈烛没有多大关系，没必要担心什么。
就算担心也轮不到他来担心。
呵，一个墨袍，芝麻大的小官都算不上，何必为那些家大业大的大人物劳心费神？
在其位，谋其政。
不在其位，就该干啥干啥去吧。
“赵天武死了。”
孙大壮冷不伶仃的说道。
“嗯？因公殉职？”
“不是，因为徐宁。”
陈烛眉心一挑：“从何说起？”
孙大壮轻轻一叹，道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啊，这徐宁死前，留下了一家老小，还有一位长的动人的美妻。
俗话说，家有美妻，祸事临头。
这不，被当今朝中的太常卿府上的公子看上了，做起霸王硬上弓的恶心勾当，赵天武能忍？
当然忍不了，怒气冲冲的上太常府理论。
结果死了。
被打死的。
太常卿是什么官职？
正三品啊，大官。
赵徐两家想说个公道都没地说。
陈烛沉默片刻，言道：“院里没点表示？”
孙大壮冷笑一声：“当然有，三处主办当场就放话，由皇城院出面，如果还不能求一个青天大日，就招呼四处的刺客把那官二代连同太常卿一起刺杀了。”
“三品大员厉害么？在皇城院面前，三品算个屁啊，我们可是连皇帝都杀过的！”
“不愧皇城院，真莽。”
陈烛忍不住感慨一句，这院里对手底下员工，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都当亲儿子看待了。
……
……
响午时分，大日居中。
茶馆。
“知守书院的十二先生，要被杀头了！”
“怎么回事？谁敢砍十二先生的头？”
“哎，听说是犯了错，自愿求死。”
“啥时候行刑？”
“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如今人就在刑场。”
“走走走，凑热闹去。”
……
听着隔壁桌议论，陈烛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知守书院的十二先生……
他那个便宜师傅，可不就是书院的十二任乾官？
陈烛转念一想，不太可能，知守书院有儒圣坐镇，多给朝廷三个胆子，就算乾官真的找死，你敢杀么？
不怕儒圣老爷子心一横，来一招故技重施，直接给你大楚国运撞散？
到时候没等东岛打过来，就被自己人整死了。
陈烛心中思衬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付了茶水钱，旋即走出茶馆，快步向刑场走去。
刑场此刻人满为患，蜂蛹聚集，大抵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刑台上，一名儒衫男子负手而立。
正是杨明。
陈烛挤过拥堵的人群，来到最前方，怔怔地看着刑台上的那人，见的第一面就拜师，结果第二面却是永别。
他起了劫法场的念头，却忍不住苦笑，要是杨明真想活，哪里轮得到自己救？
杨明此刻也注意到了陈烛，嘴角勾起笑意，似乎在等待什么。
陈烛脸色肃然，整理衣冠，俯身行礼：
“学生陈烛，拜见先生。”
话音落下，人群炸开了锅，识趣的避开了一处空间。
“这就是十二先生的弟子？”
“没想到十二先生竟收了一名墨袍当传人。”
“啧啧啧……不得不说，长的还真俊。”
“哎哎哎，毛家媳妇，把你那口水收一收，不然回头我跟你男人讲去。”
……
陈烛听不到外界声音，沉默片刻，问道：“先生为何寻死？”
杨明轻轻开口，语气温和，如同春风拂面：“血月之乱，妖族疯魔，大肆害人，当年是我主张人妖共存，如今之过，半在于我，故而一死，堵住这悠悠众口。”
陈烛没想到杨明还有这等往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明看向百姓，说道：“可我不后悔，你们大概觉得我大楚，或是浩然神洲，如今太平笙歌，繁华不尽，可是这样，当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可以肆无忌惮的内战了吗？”
“不是的，你们应该回最近的八十年前看看，东洋莱国，攻我大楚，虽屡战屡败，可有好几次差点将我们打到亡国灭种！”
“人心之魔不降，就是把所有妖族斩尽，也同样无济于事，世道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陈烛看着那袭儒衫，忽然明白了，他不是自己寻死，而是被天下人的嘴逼死的。
------------------------------------------